他这黑袍许久不洗,袍子上隐隐看得出点点油渍,他摇头晃脑一路走着,不时提起葫芦喝上几口。
迷迷糊糊之间好似又度过几年,但殊不知那只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他自认为沉寂酒中便可虚度光阴,堪堪了却一生,其实在这期间,不过刚刚过了半个时辰。
他脚不停步,嘴中默默念叨着“不是这里……”却见对面有一女子徐徐走来。
他眼前一亮,吃了一惊,浑身打个激灵,这人好生熟悉!
他一伸手,抓住那女子衣袖,言语中甚是苦涩“我现下学得一身本事,你……莫要在离开我!”
他用力过重,那女子一声惊呼,随之扭头怒斥“哪来得疯子,抓得老娘好疼。”
她一抬头,见周围站满了围观百姓,脸上一红,生怕自己被人说三道四,连伸出手去,只听“啪”的一声,重重的给了那黑袍男子一个耳括子,那男子猝不及防,一怔之下,酒葫芦掉落在地,这一下直打的他酒意全无,一看抓错了人,忙惊道“对不住,对不住。”
那女子一甩袖子,挣脱了他手,怒骂一声“疯子,敢占老娘的便宜。”
黑袍男子环顾四周,却见人群百姓对这自己指指点点,不禁黯然,轻声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去。
他倒也不是对这些百姓叹气,因为他早已习惯了别人的冷漠,他叹气只是因为他心中的痛苦。
他是要出了这城,往复哪里?
广宁府一案尚未查明,搞得城中人心惶惶,这事牵涉重大,如今的浙北也只有进城者,没有出城者,若是出城,需得要那官府的通关印符不可,他却连这也懒得问了。
“哎,干什么。”
“出城!”
“这几天风声正紧,你出得什么城?赶紧滚!别找老子晦气!”
那守城士兵连声呵斥,有几个士兵已经举起长矛,示以威慑。
黑袍男子只当不见,依旧自顾自的往城外走去。
兵卒见他无礼,怒从心起,举起长矛便朝他头顶劈落,黑袍男子耳边听得呼呼风声,那长矛眼见就要砸到了他,可他却悠然的伸出了左手。
他的动作很迅速同样也很轻松,因为他知道,这砸下来的长矛对自己已经构不成威胁。
他出手很快,就像一道闪电,同样的他出手也很准,只向上一挑一带,便听铮的一声,长矛矛尖竟被一股巨力挑的向上弯曲,那士兵手上力道脱去,只感双臂一麻,长矛就应声脱手,士兵心中一惊,他那双手还在不住的颤抖,虎口已经流出了血。
他看着不住流血,颤抖着的双手,眼中满是惊恐“你……你竟敢殴打官兵?”这士兵的声音也如同他颤抖的手一样,颤抖了起来。
不知是谁大喝一声,五六名守城士兵齐齐拥上,那黑袍男子头也不回,提着个葫芦,仰头喝了一口酒。
随后他的动作很简单,将那酒葫芦重重抛起。
他身形微动,众兵卒只见一道黑影在自己身前闪过,几乎同一时刻,他们手中的兵器全部掉在了地上。
他们身上登时一阵剧痛。这男子竟在片刻间分点了众士兵五六处大穴。不论发力,速度都恰到好处,手段之高明,当真罕见罕闻。
那酒葫芦此刻却正要落下来,说也奇怪,酒葫芦还未来得及塞上瓶塞,但掉下来时却滴酒不失,好似葫芦口中本就有一股极强力量将那酒水止住,又或是有一个天然的瓶塞,早早便塞住了葫芦口。
那黑袍男子一探手,酒葫芦巧巧落在他的手中。
他举着酒葫芦咕嘟咕嘟的喝了几口,他已经懒得再去看这些士兵了,城门是开着的,任由他的来去。黑袍男子甩着酒葫芦,一路哼着那首歌,他家乡儿时的童谣,他总是记得清清楚楚。
守城的兵卒只有五六人,连个报信的也没来得及,片刻间竟全被点了穴道,他们虽是官兵,但武功却并不多高。
这黑袍男子手段了得,他们身上的穴道,自冲不开,只得忍受,等上五六时辰使得穴道自解,方能得脱。
城楼上昂站一人,这人一身白衣,身形飘逸,犹似鬼魅。
他站于城楼顶片刻,竟无一人知觉。
他的目光能看到很远,一直看到那黑袍男子所在的地方,他目睹了一个人是如何瞬间点倒五六官兵,然后悠然的出城而去同时他也目睹了,一个人在喝醉酒的时候,通常会想念一些人。
借酒消愁愁更愁,这首诗是没错的,可那黑袍男子却偏偏喜欢喝上几口,他想要用酒将自己灌醉,让自己暂时的忘掉痛苦,但酒又怎能灌醉一个人的心呢?最多不过让他更痛苦,更迷离。
这白衣人微微一笑,他身形灵动,好似游雁飞舞,一悠一忽之间,便以窜入城外林中,他落脚轻盈,进入林中时,也不曾惊动林中鸟兽,而那黑袍男子却似疯了一般,点倒五六名官兵后,竟提步疾走,直奔林中……
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又为何非要灌醉自己,使自己看上去如此的狼狈?
“刘七……”黑袍男子昏昏沉沉,他一路往北漠而去,他年纪不大,但却杀过很多人,有些是他的敌人,有些是他的好友他此生到底杀了多少人,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但他知道,他一生所杀的,必定是无情无义之人。
他心中无惧,也就没有什么值得后悔。第九xiashu9
林中的鸟兽被他惊得振翅飞逃,他只是抬头看着,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中闪过了杀意,但却不是对这些飞舞着的鸟兽,因为他的嘴很快说出了答案,他嘴中不断念着两个字,“刘七……”。
这应该是个人名,因为在下一刻,他的嘴角就以微微上扬。
一个人在杀人的时候通常有两种情绪,第一种是沉默,第二种就是微笑。
而他的笑更加的恐怖,他在阴恻恻的笑……
刘七是谁?
刘七是个矮子。
一个矮子有什么可说?
这矮子却也非说不可。
为什么?
因为刘七是个残忍好色的矮子。
马贼势力延及北漠千里,期间最为猖獗的要数悍马帮一路匪徒,几乎占据了整个北漠大域。
英雄贴以散布江湖各处,这件事不过发生半月时间,影响力却比江川一事更加广了。
悍马帮北漠总舵青山寨
啪的一声巨响,巨大的石桌被拍的从中间断折,桌上四角放着茶盏吃食,竟都纹丝不动。
这人好大力道,竟能劈开石桌,但这人却也拿捏好了分寸,并不波及桌上食物。
这手段使出,即巧妙又刚猛,此人果是个硬手!
倘若这人只露这一手精湛功夫,不看其相貌,常人脑海中所想定是高大英俊,气势威武的形象。
可这人偏偏要与众不同。
只见他身形如浓缩的老鼠,精瘦短小,他一身黑色布衣,容貌粗犷,双眼相距很远,看起来好不协调,一只大鼻子正立于眉心中间。
呵!好丑的脸!
但就是这么一个短小精悍,样貌不堪的人,此刻却怀抱着美女。
他目露凶光,吓得身侧美人几欲站起,但双腿颤抖早已不听使。
“美人莫怕,爷们可没生你的气。”这人说话时也阴沉沉的,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那美人直接吓得动也不敢动。
美人袒胸露乳,大庭广众之下与这矮子淫乐,厅中诸人却都默默不语,只当不见。
可此时,他们不见也得见了。
只见那厅中正跪一人,那人以头抢地,心惊胆颤。
“你倒是说!行镖的镖师怎地抢了我悍马帮的钱财?”这矮子一手抚摸躺在怀中的美人,一手抠着鼻孔。
那人只是低着头,浑身颤抖,他的脚下以没了丝毫气力。
就在刚才那矮子一掌劈开石桌的时候,他下体就是一凉,紧接着带着腥臭与潮湿又热了起来,他竟被吓得尿了裤子。
这人眼中含泪,鼻屎长流。他知道自己今天声明不保,可若是能保住这条小命,也算值了。
可保命,有时看来也难如登天。
“说啊!”
“你倒是说啊!”
“哈哈哈,快看这人身下怎么有水流出来了?”
“恩?嘿嘿!那哪里是水?呸!好臭一股味道,他是吓尿了吧!”
大厅两侧是一排排匪徒,他们按排位从左至右依次而坐,这些人都是悍马帮中的重要人物。
“各……各位大爷!”这人终于说话了“小……小人……”他话还没说完。
啪!又是一声巨响,这人身前一尺之处的地上登时尘土飞扬,土块卷着沙石在空中四溅,地上出现了个足有一二丈深的大坑,那矮子这掌却是将地也打的震颤“快说!”这矮子怒目圆睁。
这人几乎被吓死过去,他连连磕头,砰砰有声,抬起头时,额上以鲜血长流,不成人样“我也是被人所迫,那……那人杀了我镖局五六个镖师,剩下的一些都是不成气的小镖师,小人……小人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和……和您老作对啊!”他一语言罢,埋头在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