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不记得自己的父母,自己的亲人,在印象中,她唯一记得的,便是那沾满了鲜血与尸体的牢笼,她拿起了刀,朝奔向自己的人挥舞着,她看到这些人一个个倒下去,心中竟有一丝的欢喜。
原来
杀人竟有如此快感。
她一路杀去,像疯魔一般,她渐渐失去了理智,到最后只记得只有杀人才能让自己活下去。
“你是最后活下来的……恭喜你。”
那个人的声音很阴沉,就像春日里的寒风吹拂后颈,明明是暖和的天,却不禁让人打个寒颤。
“你身上的毒已经与你融为一体,你们彼此共生,直到永远,你会为了仇恨活下去……”
这个人又说话了。
她只能默默不语,她好像已经不知怎么讲话了,或许是杀的人太多了吧!她常常这样想。
“从今而后,你入我五毒教门户,授五毒神君庇护,你将成为我教毒身圣女。”那个人的声音始终在她脑海中回荡。
成为圣女,这意味着我可以放下刀,不用杀戮了吗?
她时常这样想……
可是她知道,在她拿起刀的那一刻,这刀就和她融为了一体,再也不可能放下了……
“哼!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小小年纪就害死了那么多人!真该死!”
“小妖女,你还我儿命来!”
“小妖女,你怎么还不去死!”
“呸!洹少侠为救你,孤身一人前往五毒教总坛,你还想怎样?”
“你的心如此狠毒!它还是热的吗?”
“纵然是死,我也要看着这江湖,看着五毒教被灭门的那天!哈哈哈哈……”
“我……跑不动了。”
现在她停了下来。
其实她还有一些力气继续跑的,但她却放弃了。
因为她明白。
倘若她一直这样跑下去,那些追杀她的人又怎能坚持下去?那些人一定会放弃追杀,一定会的!
他们会对旁人吹嘘“我将五毒妖女赶尽杀绝,那五毒教也不过如此。”他们如此言语,却丝毫不觉脸红,只因那心中侥幸“我不过是放她一马罢了。”可实际呢?他们武学不深,又怕死,怎能杀得了人?
但他们还是追上了她。
因为她不想在跑了,她很累,她想要坐下来,想要好好的睡一觉。
“小妖女害人无数,我们将其就地正法!”
不知是谁的提议。
真恶心!
她心中想到……
我多少次想要忘却尘世,选一世外之地,悠然度过此生。但我知道,只要有乱世,这遥遥美梦便永不可及。
……
那一天是书生第一次看到洹奎落泪,这样的一个人,竟也会流泪?
他是有什么伤心事吗?
书生猜测,可他永远不会知道。
因为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秘密,洹奎有一个秘密,书生同样有一个秘密。
这秘密只能他们自己知道,深藏于心,不会告诉任何人。
洹奎寻找一个人二十年,他心中明白,可能这辈子永远不会在找到她,但洹奎依旧坚定的寻找,他一直这样执着,不知是痴还是傻……
或许他在某个夜晚也会嘲笑自己太痴,太傻,但当第二天太阳出来的时候,他就又会觉得这一整天都充满了希望,因为那个人,却还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等待着自己……
他手中紧握着那个卷轴,这卷轴他始终放在怀里,卷轴里写着的是一些人的名字:劈山掌郝罗千,千里毒萧童一山,百胜神拳赵川,奔雷手刘七,广宁君墨问尘,独臂镖头李达开,千面狐江纯……还有很多很多人的名字。很多很多人……
“夜尽天歌月,江川好自霞。携手相归去,悲恋凤孤花。”
江湖如潮,想要携手同去,但最终却策马独归。
很久以前,一座破烂的庙宇中,有两个人。一个女道士,一个小男孩。
女道长摸着男孩小小的脑袋,她的眼中满是兴奋。
“你既然要拜我为师,总该有点拜师的样子嘛。”女道长嘻嘻笑着。
男孩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衣服,他的衣服很破烂,也很脏,但这女道长却丝毫不在意。
男孩的声音很低“那……那我给你磕头。”
“恩……这倒不用,喏,你刚才去客栈偷来的酒,还给不给我?”女道长看着他,眼中都是柔情。
“给……给你……”男孩嗫嚅道,脸上微红,双手还是乖乖的将酒葫芦递了过去。
女道长轻轻接过,大大的喝了一口“好啊,这个客栈的酒果然好喝……恩,下次为师带你去过过瘾。”
男孩抬起头,脸上露出了笑容“师傅要收我了。”
女道长叹了口气,在他小小的脸蛋上轻轻一捏,“你都给我喝酒了,我就勉为其难的收了你吧。”
男孩高兴万分,欢呼雀跃,蹦蹦跳跳。
他总是很听她的话,因为他知道,她说的总是正确的,他也同样很清楚,他这一生总是要和她在一起……
但他却从没想过,一个人人称恶,谈虎色变的门派,竟会有这样好的师傅,他一直在想,自己或许是最幸福的那一个吧。
他亲眼看到。
那些人眼中的憎恶。
那些人眼中的恐惧。
那些人眼中的兴奋。
即便他与那些人相隔甚远,即便他隐身草丛间。身上依旧忍不住打颤,他亲眼看到,在他们追上她的同时,那一个个大刀,巨斧劈砍下去,她眼中的绝望。
他甚至不相信,这穿着道袍的女子,再次相遇竟会换了一身五毒教的服饰。
他始终不愿相信,但也容不得他不信。
我从未错杀一人,可他们却始终不相信。因为他们觉得,五毒教就是一个邪教。
五毒教,就是一个邪教……优阅读书euyue
好一个定论!
北漠常常会出现这样的情景,黄沙漫天之中。远处,一人悠悠走来,他的动作很慢,每一步都好似要下很大的决心但每一步却都深深的踏下去,黄沙覆盖着他那一双破烂不堪的鞋子,脚底下踩的全是泥沙。
他的脚不知被磨破了多少次,以至于坚硬露尖的石头在他脚下踩来,竟丝毫不觉疼痛,原来他那一双骨瘦如柴的脚掌板下竟起了一层厚厚的茧子,疼痛对他来说已经麻木。
什么是疼痛呢?
他只能无奈的摇着头,低沉的叹着气。
他那双鞋子实在是太破了,一脚落定,尘土飞扬,当在抬起时,人们看到的只是一对如同黄沙一般粗糙肮脏的脚。
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他在这大漠走了多久?
他又找了多久?
他就这样缓慢的走着,前面是一望无际的大漠,身后同样一望无际,这样的荒漠渺无人烟,他孤零零的行径着,犹如无尽苍穹上的一颗星辰,一颗孤单的星辰。
没有人会在意他的生死。
他也不会去在意任何人。
他是多少人眼中的路人。
多少人又是他眼中的过客?
……
数日前
辽东北客斋
北客斋是辽东最大的情报处,它建于何时,以很少有人知道,人们已经不想去追寻这尘封许久的记忆。
因为北客斋很有价值,所以它一直安然无恙的建在这里。
不会有人去追究,因为追究的人已经不在。
不会有人去询问,因为询问的人已经消失。
北客斋的主人是个很奇怪的人,为什么奇怪呢?
因为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这可真的奇怪,一个人难道不是只有一张脸吗?即如此,为何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其实道理也同样简单。
据说他有一千张脸。
一千张脸?
对!
在许多人的眼中他的样貌总是不同。
人们在踏入北客斋的一瞬间,就仿佛被此间主人所迷惑。
“你是谁?”
“我是北客斋的主人……”
想不到眼前这美艳少妇竟是这大名鼎鼎的北客斋之主,那客人心中絮叨,眼神却始终不离这少妇胸前,他感到自己的鼻中热热的,是有什么东西流出来了吗?
“你是谁?”
“我是北客斋的主人……”
想不到眼前这粗壮大汉竟是这大名鼎鼎的北客斋之主?这老汉心中絮叨,眼神却始终看着地板出神,他实在不愿意与这大汉四目相对,这大汉身上的杀气太重太重。
“你是谁?”
“我是北客斋的主人……”
想不到眼前这黄口小儿竟是这大名鼎鼎北客斋之主!这青年心中疑惑,眼神却在这小儿身上来回打量,怪哉,怪哉,人人都说北客斋何等了得,竟会是个小孩在经营这偌大事业……
一千个人,一千个不同形象,北客斋之主始终是个迷,因为没有人知道究竟谁才是真正的那个人。
这日北客斋外来了几个奇怪的人。
是比这北客斋之主还要奇怪的人。
这一路总有八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他虽然老,却显得很有精神。在他的身后是另外七人,这七人身形样貌各不相同,好像是天南海北随意汇聚在一起的。他们有的做书生打扮、有的做屠夫打扮、还有的做道士打扮……但他们行走缓慢,脚步始终一致。同时抬脚,同时落地,竟没有半点迟疑。
那领头人走到北客斋门前,却不直接进去,他轻轻抬了抬手,身后一个书生打扮的人踏步上前,轻轻敲门。
“谁啊!”门内传来一个小童的声音。
那敲门人露出了一丝笑容,是种同样奇怪的笑容“和此间真正主人通禀一声,就说辽东宣盈府刘员外携同宣盈七宿大驾光临,北客斋之主还不速来迎接?”
“辽东宣盈府?”那小童疑惑一声,接着“哎呀!”一声惊叫,小童的声音似乎苍老了许多“刘员外?一指镇江南!”
那敲门人道“正是!”
“那么阁下是?”里面那人继续道。
“在下笔云憔生张作樵。”
“震天狮何在?”里面那人不依不饶。
“震天狮?”张作樵迟疑的扭过了头,只见一个人手中拿着个酒葫芦,缓缓的抬起头,缓缓的喝着酒。
这人身着一席黑袍,黑袍是崭新的,像是洗过一般。
他两眼昏花,双颊红润,竟迷迷糊糊的醉了。
原来他这个人也是会醉的。
“洹奎在此!”这人上前两步,一脚踢开了门。
“啊!”里面那人听震天狮的名号,又见这门被一脚踢开,门口正站着一个身着黑袍的中年人,这中年人手中提着个葫芦。那人一见此情形,竟惨叫一声,再也没了声息。
洹奎一脚踹开了门,却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哎?地上怎么躺着个人?”
却见地上一人样貌扭曲,身形萎靡,口吐白沫,双眼翻白,看他模样竟是被活活惊吓而死。
那白发苍苍的老者看着尸体片刻,忽而冷笑道“震天狮果然厉害。”
洹奎却迷迷糊糊的回答“哪里哪里,不敢当不敢当。”
他终于报了仇,将卷轴中所有人都杀了个干干净净。
可他的仇恨呢?
怎能忘了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