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那虎妖傀儡一爪即将拍碎石磊头颅的瞬间,一道闪烁剑光瞬间划破虚空,从虚空一侧钻了出来,同时又落在另一处——一柄飞剑,掠过虎妖傀儡身边,庞大剑光直接将那傀儡碾碎成齑粉。
剑光闪耀之中,仿佛有无数道飞剑同时袭来,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便将石磊周围的傀儡妖魔全部扫荡化为粉末。
身受重伤的死士第五直接被一股磅礴剑气推开,身体撞向城墙,手中双刀一柄断,一柄残。
魔鹰宗主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所震惊。
所有妖王几乎都震惊了。
一直不动声色的姜冉最先抬头望去,用一种敬佩神色看向远处城楼顶上刚刚闪现身影的男子。
这男子手中抱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女孩长得很可爱,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下方周围,仿佛从未经历过战场凶险残忍的弱小心灵扫荡一眼后,奇怪抬头,看着抱住自己的男子,声音温柔,还带着一丝崇敬“这里就是你说的修罗场?”
锦衣男子一伸手,掌中顿时出现零零散散的飞剑碎片,盯着小姑娘喃喃道“害不害怕?”
她微微提了提嗓音,兴许这就算是天大的勇气了,“有你在,我怕什么?大哥哥说好了会保护我的。”
锦衣男子一转手,掌中飞剑碎片掉落悬浮半空,笼罩在他周围,形成一圈肉眼可见的凌然护身剑阵。
锦衣男子空出来的手捏了捏女孩的下巴,笑道“说好的。一会不准被吓哭啊。”
小女孩郑重点了点头,仿佛未来横空出世的女将军般昂首挺胸,但活动范围仍只局限在男子怀抱中的可爱女孩认认真真一字一句道“放心,我才没那么胆小。”
锦衣男子笑着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城楼下方的危险战场,眼神从温柔变成了阴狠杀意。
魔鹰宗主挣脱与余邵的艰苦战斗,退回妖族阵营,飞身来到姜冉身旁,坐在中军帐中战车上的姜冉缓缓站起,终于说出了自己来战场后的第一句话。这话是对着城楼顶上站着的锦衣男子说的“来者何人?”
锦衣男子彻底操纵飞剑碾碎六具傀儡妖魔后,又同时给予白夜妖王最致命的一击。
直接斩断白夜妖王一条手臂。
让这充满战意向来以强横肉身为倚仗的心高气傲妖王瞬间没了底气,如同捏儿了的丑陋花朵一般,瘫坐在地上,出神看着自己断裂却始终无法恢复的手臂,眼中满是狐疑。
锦衣男子用一种傲视群雄的目光,居高临下看了下方一眼,余邵心里发毛,觉得此人很眼熟,却实在想不起来,石磊脱身后迅速来到余邵身边,贴在余邵耳边,轻声询问“这人是……”
余邵沉默不语。
那柄飞剑在斩断白夜妖王一条手臂后,才乖乖的飞回锦衣男子的掌中。
锦衣男子若无其事的一抛,飞剑老老实实的悬停在半空,如家教良好的小家碧玉,见到了自家制定家法的长辈,只能眉眼低敛,乖乖束手而立。
飞剑剑尖所指下方战场,如同掌控了整个战局。飞剑浑身上下,隐隐散发出一言不合就要分生死的暴躁气势。
锦衣男子缓缓道“江州,子房。”
姜冉凝重的五官顿时舒展,露出了与容貌极不匹配的笑容,高声道“飞绝剑?!”
正当他惊讶之余,身后万军的妖魔战场中,一个个妖魔被巨大金罩弹飞,同时在场所有人族、妖族都能清晰听到一震震如同天籁之音的佛门梵音,一位身着朴素袈裟的僧人缓缓行来,在他面前是所有妖魔惊恐中让出的一条路,生怕自己被僧人周围笼罩的金色护罩波及,如同先前的战友一个个被弹到天上去。
姜冉目不转睛盯着城楼顶的子房,传音对身旁魔鹰宗主询问“谁?”
魔鹰宗主道“一个老和尚……老和尚?”他愣了下。同时姜冉也愣了下,不去管子房接下来的动作,同时扭头,看到那僧人第一眼时,目中便生出恐惧“李……李……”
老和尚兴许也看到了一字排开仿佛迎接自己的妖魔长龙队伍尽头,那位车帐内惊恐站起的妖族将军,脸上笑容慈祥“是你啊,小狮子。”
姜冉一动不动的站着,身旁魔鹰宗主疑惑道“这人是谁?”
向来偏安一隅没什么见识的魔鹰宗主在听到姜冉的回答后,同时双腿一软,险些就跪倒在地。即便没亲眼见过这和尚的样貌,总该亲耳听过他的传说。
魔鹰宗主扭头恶狠狠的看了眼城楼顶上站着的年轻剑客,又同时看向余邵与石磊,心想这仗打的恐怕是此生最窝囊的一次了。
只听姜冉道“两禅寺住持,度厄神僧,李苦禅!”
……
当余邵那边战役几乎结束时,子房所在的最后的据点仍在顽强抵抗。
尤其是妖魔大军看到余邵方向浓烟滚滚直冲霄汉时,更坚定了困兽犹斗的决心。或许是他们也知道自己罪大恶极,不可能得到宽恕,于是在临死前发挥全部力量,抱着“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的格言玩命搏斗。
那一个个妖王虽然没有慌,可却不知道如何应对这种突变。
妖族中有人扯起嗓门喊道“杀啊!”
“冲啊!”
“完事回去吃肉啊!”
在这种充激情的口号煽动下,妖族士兵顶住压力,然后一步一步地向前推进,逐渐推进城池。
子房并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在与说书老头说了一大段自认为十分有用的至理名言后,也听那老头给自己的几点建议,子房深感这趟洛阳之行算是没白来。想到自己还有云龙道人的约,便尽快赶往漠北。那活了几百岁的老道士真是越老越不要脸,本就没同他见过几次面的子房,性情散漫不说,最重要的是个浪子。
浪子懂不?
除了遵从自己的本心在,怎么可能被他人所束缚?
偏巧了不是?子房这次决定同意云龙道人前往漠北帮江辰打这场看似毫无意义的战役,也是存了自己的一定私心。
很久以前就听秦九游历天下,只为了找自己切磋剑法。完成正如当年胡古道和余邵在武当山时未完成的比试,好在自己隐退江湖之际,再来一次名动天下的壮举。外号叫“第九剑”的混蛋,别的不说,这心中小九九的算人计量,子房算是甘拜下风了。
当时在小街上,雨水渐歇,子房最后转头看了眼洛阳城,这一去漠北,不排除运气不好让人砍了脑袋的可能。若真是那样,他这有意的一瞥,可就算是最后的留恋了,子房呼了口气,抬头望天,心想老天爷可真不给面子,偏让自己在下雨天赶路。实则是他因为害怕耽误过多时辰还选择在今日行动,气息平稳、神态逐渐转从容的剑客子房,还在细细品味着先前听说书人欧阳扶风说的那段意味深长的定场词“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英雄五霸闹春秋,顷刻兴亡过手!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田地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说书唱戏劝人方,,三条大路走中央。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沧桑。人生在世天天天,日月如梭年年年。富贵之家有有有,,贫困之人寒寒寒。升官发财得得得,俩腿一蹬完完完。名利二字一堵墙,高人俱在里边藏。有人跳出墙之外,便是神仙不老方。铁甲将军夜度关,朝臣待漏五更寒。山似日高僧未起,看来名利不如闲!”末了,与角落处的剑客对视了一眼,复姓欧阳的老头朝他有意无意的点点头,他明白,那剑客能看得到。
“不说那春秋兴亡,风雨飘摇;只说今后江湖,又该何等风景?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子房笑着起身,缓缓走出醉仙楼。
最后一句话以信笺的形势留在那张曾经坐过的条案上“老头!还欠飞剑客一顿酒……”
如今回想起来当日发生的种种,子房并未感到怅然若失,只是仍觉得有些遗憾,这一生中,不说飞剑客能看得上眼的一些人,在这些人中,能让飞剑客打心里尊敬的也屈指可数。
准确算下来,不超过三个人。
一位是曾弹指挡下他百里飞剑杀威之气的剑神独孤行。
一位是曾以“天下为棋局,世人皆棋子”的法家理论,以一篇《清玄十辩》不仅点出了当时南北朝社会中极为消极负面的士人思想,更是以一篇论玄,道出棋道虽在一些清流名士眼中是不入流的小道,却仍有着奇特魅力让这些人对其忘乎所以,魏晋时代是大历史背景下,既春秋战国又一个文化大发展时期。
须知,魏晋之际,社会动荡,乱世帝国黑暗腐朽切齿之痛,唤醒了士人阶层强烈的生命意识。有人隐匿内心潜藏的极大痛苦,放纵声乐,彻夜清谈、饮酒、服散、踏青,在这之中,发明了各种奇特语言行为,试图用短暂的愉悦来逃避真实世界不如意带来的内心痛苦与恐惧。
同时期,琴棋书画等士人赏玩之乐发展到了一个全新层次,其中,棋道以围棋为最,在魏晋时地位提升,成为与书法、山水画、音乐等并称的四大艺术,排名第二。
黄龙士一纸《清玄辩》共分十篇,论述了棋道好坏五处,词句工整,言简意赅,点名要义,辩证犀利,可谓博采众长,论点明确,招招直戳主题,堪称魏晋一绝,黄龙士单凭此卷,足可流芳百世。
其中,关于棋道总结,虽寥寥数语,仍可做新手基础观之“博弈之道,贵乎谨严,高者在腹,下者在边,中者占角,此棋家之常然。法曰‘宁输数子,不失一先’,有先而后,有后而先,击左则视右,攻后则瞻前;两生勿断,皆活勿连,阔不可太疏,密不可太促;与其恋子以求生,不若弃之而取势;与其无事而行,不若因之而自补;彼众我寡先谋其生,我众彼寡务张其势;善胜敌者不争,善阵者不战,善战者不败,善败者不乱,为《合战篇》。
不仅如此,能够成为一代大儒乃至圣贤却选择小隐于林,不在入世的大人物,仍逃不开雅俗共赏规则。
这位大儒名士最后一次入世便是帮刘裕规划天下一统,写出《上策十谋》并亲手布局了整个天下,如今呈现在世人面前乱世纷争局面的罪魁祸首,谁能说他当初写下那十谋,不是为了天下苍生?
但若只是他一人心甘情愿,最后的决策权却在当局者的手中,他负责谋划,真正施行者却并非黄龙士。
最后一位,便是洛阳醉仙楼的说书人了。
其实在子房的印象中,更能胜任欧阳扶风风评“天下三绝”的只有这三人,而并非什么“令狐傲,洪并”之流。
虽说令狐傲和洪并在江湖中也有一定声望,但同时代与孤独行并驾齐驱的三人中,这二人只能充当配角的戏份,也唯有黄龙士与欧阳扶风是在不同于独孤行的其他道上走出了一条崭新无人可及的路来……
至于整个天下。
当初四杰巅峰时与太白子京都一战,侥幸不死,皆被太白子指点一二,因此还侥幸飞升。
欧阳扶风就曾猜测过,应该是由开天门直接入化神境,或是单说太白子的境界,恐怕以不是四杰所能揣度的,纵然日后没少遇上奇人异士。但当初如传说般的传闻,仍让无数江湖人心存幻想。
太白子时期,欧阳扶风还很年轻。也没想过日后自己会作什么《七评斋》来评价江湖高手,但他确确实实这样做了,况且本就是以名气大小来定的武尊榜,前三甲还好,从排名第四的胡古道开始,就一切鳄鱼变了,从千秋居士后边七个,就是一团浆糊,比如那浪子秦九,名字里有个“九”剑客排名也是“九”,“九九九”,“酒酒酒”,这辈子就和这意思过不去了。然而,这次不算完,秦九排名够靠后了,排第十的傅云泽都已经入土为安,秦九是三次华山论剑上垫底的剑客,然而倘若第九剑对上排名第的胡古道,第二的姜尧章,也绝对有几分胜算。
甚至虽然姜尧章已经飞升,但胡古道还在。与千秋居士一战,胡古道也不敢说一定就能干的过秦九的“九剑绝杀”。说到底,武道一途,比试杀人手断,还是那些一步一个脚印从极境入陆地神仙,破天荒再入开天门,按部就班,能领悟所谓“道”的形状,借着此形状打开一座只属于自己的独特天门,如此成就开天门各种层次境界的人物,最为厉害。
至于那些个看似天资卓绝的年轻人,即便当下惊采绝艳,被传得日后如何会如何的成就非凡,其实仔细想想,不值一提。当初有灵剑双侠,杀手韩枫、于超,唐门唐峰、唐柔,明教猛人廖永忠等一个个,故而廖永忠猛则猛矣,以后成就恐怕还远不如那些稳扎稳打一步一脚印走出来的。但谁又能说明白,廖永忠、韩枫这些人不曾也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
若非死的早……
若非死的早啊……
纵览南北朝江湖,百年以来,真正能站得住脚说一句“老子就是天才”的,无非五人,“三绝剑圣”太白子绝对算一个,而且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接下来依次是“剑神十剑”独孤行,“玲珑剑侠”虬髯客,“戮指人屠”空空儿,“姜轻侯”姜尧章,后四人,可都是步步为营。然而,这其中“戮指人屠”一开始风评极不好,若非这次北魏战事,一步登仙,才得以天下闻名,恐怕空空儿直到晚年仍会被人认为是开创了《戮剑图》剑法,却并未将之发扬光大的第一人了;另一位姜轻侯,虽然领悟了“剑雾领域”开创了所谓“领域”类修炼体系的先河,可终究因为自身缘故,没有更高的追求,而选择提前飞升。兴许在洪并的记忆中,姜尧章后来以分身的形势来见他,修为已经步入“圣皇境”,但那是借助天庭修炼道场的优势,而并非是混沌界。
似懂非懂想清楚这其中关节的飞剑客在准备离开洛阳城时在城门口停步不动,转身对着醉仙楼方向恭敬行了一礼,最后一拜送给了说书老头,对这位老头定场词有着独到见解的飞剑客,言语诚恳而真切“江州子房,承先生教诲。”
虽然起初他内心不喜欢欧阳扶风,甚至觉得老头有些名不副实,倚老卖老,但在之后的简单接触过程中,他以逐渐明白了老头心有天下的大智慧,不得不承认这甘愿在一处小小酒楼说书的老头,心有峰峦,胸有垒壁,是真正的世外高人。
不曾感受“大隐隐于市”此等高超境界的飞剑客,在离开洛阳城后,再次孤身缓缓北行。
今日解签,风大,宜北行。
这一天,烈日毒辣,少有阳光充足的天气竟发生在了初春时节。让子房多次误认为是早已立夏的时候了。北方风沙大,太阳也毒。难怪从这里走出来的人虽不至于各个擅长用刀,却绝对认为刀比剑要亲切,这是有地理渊源的。
北边民风淳朴,当街砍人的事时有发生。子房虽未见过,道听途说也听了很多次了。心中无奈,还好自己不是个爱惹麻烦的主,不然恐怕这漠北,进的去,出……
若非有内蕴气海傍身,呼吸都自动衍化为凉飕飕的清爽气,恐怕不等先到云仙城,渴也得渴死在半道上了,如今他倒有些敬佩胡古道等人的先见之明,果然以人的毅力,想横穿漠北,简直是痴人说梦。
年轻剑客一挥手,那柄藏在丹田中的本命飞剑便直接飞出来,乖乖悬停在子房的身旁,如同玲珑可人的小姑娘。
子房道“御剑,我们赶紧飞出这鬼地方。”
小家碧玉的飞剑如同接受了天地间最威严的命令,瞬间暴涨数十倍,成为丈余的巨大飞剑,停在子房脚下,这浑然天成的霸道威力,以让飞剑从小家碧玉直接转到了霸气侧漏的境界。
子房轻轻踩上去,声音依旧温柔“走你。”飞剑领命,“嗤——”的一声,如同白天中有意无意划过的流星,反正旁人也看不到。便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转眼间,便消失在这浩瀚广袤,一望无垠的大沙漠中。
在经历与老和尚相遇并达成一同北上的协议后,在抵达云仙城之前,在边关固垒壁遇到了自称“香香公主”名叫拓拔心儿的姑娘。
与此同时,大魏王朝京都,悄无声息少了两名寸步不离守护皇帝的绝顶扈从。
一位是戴着一张鬼面具的拓跋宏,纵马驰骋,往东而去。
另一位是样貌平庸,身段极好的西域女子,拿着一杆青笛,不骑马,千里独行,往南而去。
名为拓拔心儿的姑娘在遇到子房时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被子房两张糖饼就哄骗住,坚决认为跟着这威严剑客有饭吃的可爱姑娘下了一个天大的决定。
——与剑客、和尚一同前往云仙城。
最初姑娘走在二人中间,在面对老和尚慈眉善目的笑容后,并无多少亲近之意的姑娘脸上一红,索性大摇大摆的独自走在最前面。
老和尚逐渐恢复平静,看到子房忍住笑意的样子,缓缓道“小施主可能更喜欢山下人。”
子房点点头道“前辈也要多去山下走走。”
李苦禅摇摇头“老衲方外之人,山上过得清闲舒服些,还是山上好。”
子房坏坏一笑道“这次下山又是因为啥?”
李苦禅觉得这年轻剑客太不会聊天,便只是微笑,一言不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