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

下域界，虚无空间。

紫袍大袖的江辰，身体后倾，面对突如其来老人的变化，目瞪口呆，那张肌肤如玉的英俊脸蛋上，神色复杂，交织着震惊、疑惑风各种复杂情绪。

江辰看着面前老人变脸如民间戏法的可笑手段，心中更加惊奇。

怎么？他只要剑法有进步提升，老人的年龄外貌似乎就会年轻几岁。如同许久未经滋润的花草，在即将枯萎时，被人细心浇灌呵护一番，虽不至于立刻重获新生，却已有了可以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但别人越是如此，江辰就越不敢放松警惕，毕竟从他被黑白无常接引到此地到如今，不知外面情况如何，但江辰感觉身处这片空间中的自己，似乎已经在这里度过了十几万年。

他时常通过神识空间试图联系莫霄世界剑宫的江辰，然而，下域界与混沌界本就是三界其中两界，某种程度上讲除非有天庭敕令，是不会随便轻易联系上的。正如凡俗世界中，一些道门家族势力，祖辈供奉某位仙家，总会用名为“出马”或“请神”等奇特手段，完成自身与天庭或是下域界的某种联系。这其实就类似于接到一条天庭敕令，从而能够三宝通神。

但如此做法，危险性也极高，稍有不慎，凡俗巫或是卜等职业先生，若道法不高，或修行不过关却偏要逞强好胜，往往在晚年会因泄露太多天机，导致五弊三缺，晚景凄凉。

江辰保持那个高高跃起、向前扑杀的凌厉姿势，左手握紧君寒刃，并未操纵飞剑杀敌，而是实打实的肉搏战术，颇有些生死看淡的刚猛心机。事实上，以冥河老祖的强大实力，江辰如今的状态，已经与身死道消全无差距。若说世上真有两个江辰，那远在剑宫的那位就未免有些悲惨了。明明凝练出第二元神满打满算连半年都不到，就身死道消，虽说这第二元神是江辰恶念所化，但用这么玩，最后损失最多的仍是江辰。

人体有三魂七魄，如果说江辰分离出的紫袍江辰是阴阳转化中阴的一面，在脱离江辰身体后，将意念代入一气三清丹中，成为一个新的自己，虽说在此期间，江辰以再度完善魂魄，但终究从自己魂魄中分离出来的一缕残魂，如果损失了就仿佛真的将自己给掏空一般，那滋味，实在不好受。

于是，身体腾空的持剑青年，依然眼神坚毅，脸色平静，根本不像是之前那般狂傲，目中无人。

成长速度确实快的惊人，难怪胡古道看到他的闪光点后，就立刻抓着不放，还说了那么一通令人难忘十分有道理的大道理。只是，在江辰看来，这样自己的结局，与理想中的完全不同，心中的落寞感是隐藏在眼神深处的无奈。对于这种无奈，江辰已经见怪不怪，早已经不陌生了，却仍难免有些难过，就像看着一个靠天吃饭的庄稼汉，蹲在旱季干裂的荒芜田垄上，抬头看着烈日炎炎，谁还会记得那句“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其实不过是有些撕心裂肺的难受情绪，比那首诗最后两句“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还要痛苦，在这之中，仍夹杂着深深的无奈与迷茫。

江辰每一次练剑练到一定程度后，老人便会满意的步入场中，与江辰进行简单切磋，来砥砺他最近一段时间的修行成果。

老人的身法很奇特，他的修为在江辰眼中已经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不论江辰剑术或是其他法门神通提升多少，老头总是比江辰高一个层次，这样的感受让江辰犹为难受，就像当初追日的夸父，总是觉得金乌就在眼前，一伸手就可以抓到，但最后仍是死在追逐金乌的路上。

这样的修炼方式，虽然艰苦，确实最为磨炼心性的上佳养气功夫。这使得原本天赋就很高的江辰如同虎入山林，鱼归大海一般，十分畅快受用，进步神速。同时，由于紫袍江辰与远在剑宫的江辰本就是同一个人，二者只要有其中一人修为提升，另一人的修为同样也会提升。虽然二人此刻已是两个分离出来的不同魂魄，但殊途同归，即便剑宫江辰提升不多，但面对紫袍江辰时，二者仍相差在一个很小的范围。

此时，老头再次觉得江辰剑术有了些许微末提升。

虽然在他眼中，只是零星半点的剑术提升，但对于江辰，乃至是整个莫霄世界而言，江辰的剑术实则已经跨越了一个大境界。

老人胸前被君寒刃一挑，虚幻身影一度分崩离析扩散开，如同泡沫一般，被飞剑点到为止便迅速逃离，如雷炸开，与此同时，虚幻老人双手挥动，如同两支巨大墨笔，肆意挥洒，在江辰眼中呈现出不可一世的轰杀威能，仿佛如遭雷击。然后，青年剑客通常都会败在老人的一击之下，也不知对方是真的倾力一击还是嫌麻烦不想与青年剑客混沌纠缠而直接使出最强一招。江辰宁愿相信第二种。

只见老人轻描淡写就切割开面前剑术形成的海市蜃楼。江辰怎料结局与之前数次都如出一辙，仿佛他所领悟的剑道之后再去挑战老人，都是徒劳无功，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着之前失败的经历。青年剑客心中不断的怀疑自己，在这片空间中练了上万年，是否真的有用？

老人只是沉默不语，一切让他自行领悟。事实上，按照儒家的说法，君子可欺之以方。江辰如今的进步已经算是很快的了，能够继承六道轮回修罗王爵位，是多少下域界鬼修梦寐以求的事，这王座爵位在下域界都是一等一的恐怖存在。六道在冥河老祖统治时期，完全不受十殿阎罗掌管，二者只是合作关系，而真正让冥河老祖心生敬畏的便是那位掌管十八层地狱的下域界真正掌控者，地藏王菩萨。

其实，二人都从鸿蒙中诞生，经历玄黄时代而得道，说起来，他们也算是同时期的恐怖存在了。

但冥河老祖之所以对地藏王菩萨敬畏，只是因为地藏王菩萨明明可以成佛，甚至一旦成佛便是佛祖一类的超强大能，其地位之尊崇远在玉帝之上，是远在三十三天外天的更高存在。同时期的强者中，除了鸿钧老祖这位三界宇宙掌控者外，三界三教元始天尊等三清，以及西天佛门都是可以可平起平坐。但只因地藏王菩萨发下大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便从此甘心屈居下域界一处世界心甘情愿度化众生，这是何等伟大？

每每想到此处，冥河老祖老泪纵横，便觉得自己的觉悟还是太低了。

江辰气满外泄，不曾想一击未能得逞，反而再次被老人轻而易举击溃剑术，江辰又再度心灰意冷只是很快又从这种情绪中回过神来，他已经经历了太多这样的结局，因此心性方面反而更加无欲无求，即便是伤心也仅仅伤心瞬间，很快又恢复神采，继续修炼剑术。

只是他时常觉得，自己总是被老头轻易击溃剑术，明明他觉得进步很大的事情，在老头面前就仿佛是一只蝼蚁般的渺小差距，比之所谓花架子恐怕也不为过了。

但青年剑客并不知道，他这些看似蝼蚁般的进步甚至被贬低的一文不值的剑法，放眼整个混沌界，三千世界中，能使出其中一招半式之人，都寥寥无几。

罢了。老人腾空的身体猛然舒展如猿臂，仍是呈现盘膝悬空而坐的诡异姿势，双臂加重力道砸在剑客胸膛，力道之重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仿佛定要教这不知死活硬抗拳头的雏儿命丧当场。

江辰身体弯出一个如挽弓弧度，头脚不动，利用胸背的向后凹陷来抵挡潮水般拳风，莫说什么“拳怕少壮”，在老人这里，一切传统说法都成了经不起推敲的胡说八道。老人虽以在此处虚无空间中呆了上万年，即便按照凡俗眼中的活法，已是得道飞升的大能仙人，所谓古代帝王的长生不老，恐怕也止步于此。然而，老人的拳风依旧凶猛强悍，看不出丝毫年老力衰的征兆，若非江辰时时注意紧守门户三路，恐怕早被老人拳风击伤，这也是江辰在与老人无数次战斗中总结出来的经验，毕竟在刚开始的时候，老人拳风迅猛，江辰连躲都来不及躲就被老人击碎胸中五气，腹部五脏碎裂，在外面看来却毫发无伤，是实打实的受了极重内伤，若是换到凡俗世界，江辰受了如此程度伤害，想活也活不成了，但如今他就身在下域界的某一处空间中，面前这位非敌非友，却尽做些师傅教徒弟的活计，江辰打心眼里不知是何等奇妙感受了，反正每每受到老人致命一击很快就能恢复如初，只是再次之间，江辰要忍受极为痛苦的复原经历，这种感受，早已超过了老人罡风猛烈一拳所带来的痛苦伤害，如此，才是江辰最为害怕的。飞剑紧随其后，如同一道流星，飞掠而至。正要击碎老头的护体黑气，并同时将隐藏在黑气内的头颅也一并击碎老头察觉到不妙，嘴角扬起，似笑非笑。

这小子够狠！

这一次，江辰才交手便要玉石俱焚，使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勾当，缩头往后仰去，双腿踹出，被老头周身黑气聚拢挡住，瞬间缠住江辰双腿，奋力朝外扔去，同时那柄飞剑也被黑气抓住剑柄，如法炮制，用更重的力道将飞剑扔出去，同时以飞剑扔出去的弧度，方向不偏不倚，似乎提前算计好，击杀江辰。

此时江辰短暂失去了对君寒刃飞剑的掌控。

飞剑借势往后闪电弹射出去，速度却比江辰倒飞还要快，可见老人用力之猛极尽不死不休之能事。江辰身体向后倒飞开去的同时，飞剑已经贴着江辰胸口肌肤，片刻间，就能一力贯穿，江辰脑海中瞬间想到以往临死时的痛苦以及死后如坠深渊般的身体改造修复过程，立刻大喝一声“灭！”

那柄威力凶猛的飞剑瞬间得到命令，仿佛被人从噩梦中推醒一般，不在沉睡，凶猛力量瞬间瓦解，飞剑朝四周崩散。实则，剑宫江辰所用那柄君寒刃才是真正的本命飞剑，至于紫袍江辰的这柄，则是依样画葫芦由自己灵力所炼化而成，实际真实力量远不如剑宫江辰，而且这柄飞剑由经历支撑，平时也不用像江辰那么麻烦需要在丹田气府中以浩瀚气蓄力养剑，只是好处虽有，坏处也不少，飞剑终究只是灵力炼化，并非实质，整体便比剑宫江辰的要弱一大截。老人见此情形，双眉一皱，江辰身体黏在最远处，已经贴近此方虚无空间之极远，但老人只迈出一步，如同闲庭信步，戛然而止，江辰定睛去看，老人以出现在自己面前。江辰双手贴着身后虚无空间的结界，仿佛贴着一堵看不见的墙壁，老人眉目深锁，眼中深邃仿佛能看透江辰内心，但终究只看到了比之飞剑还要空洞的深渊。

最终，老人叹了口气，缓缓道“你还差一柄趁手兵器。”

江辰一怔，随即心念动处，想到了更深层的含义，恼羞成怒一般，双手成爪钩入身后结界，一力向前，爪风刚猛，如同下山猛虎，悄无声息进行第二次反扑，口中怒喝“我是我！他是他！他有的东西，我也有！”说话间，双爪以挥出，老人不动，面前出现一道透明结界墙壁，江辰双爪打在上面，如同触碰到坚硬钢板，结界好端端的，他双手却一阵剧痛，跟着老人一掌拍在江辰心口，后者嗓中一甜，呕出一口鲜血，跟着又是一股极臭浊气，这浊气喷出后，江辰整个人的心境都宁静起来，只是心口传来一阵绞痛，低头望去，双目骇然，只见一道十分清晰的掌印如同被人刻意雕刻上去一般，在胸口呈现黑气缭绕。

老人摇了摇头，没好气道“心思倒多，我老人家可还没说什么呢？”顿了顿，才又道“而且我也没说错啊。你确实少了一样趁手兵器。”不等江辰再度因为这样的言语丧失理智，胡乱爆发，老人探出手从身旁虚空中如同身在自家洞府，随意拾取即便是地上看似不起眼的破砖烂瓦实则都是极为珍贵的上品宝物，老人从虚空中悠闲取出一黑色方盒，丢给江辰。

后者艰难接过，手一沉，那方盒颇有些重量江辰打开方盒一看，只见一柄晶莹剔透，杀气内敛，剑柄处雕一只灵兽图案，如同符印一般，剑器十分美观，精妙绝伦。

江辰第一眼看上去，心中便情不自禁的喜爱上了这柄飞剑。

老人见他神情，已知江辰心意，缓缓道“此剑名“洞观”，乃此境虚无空间至上法宝，品级当在一星观。”停停，老人似笑非笑，最终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哈哈，应当是比你之前用的那柄飞剑要贵重多了。”

的确。

有关法宝品级的说法，从最低九品到第一品，在网上，便是仙家通用法宝了。

比如，姜轻侯在未登天成仙前，使用的古琴“暗香”只有一品境。飞升后，成就仙道，飞剑也随之提升一个等级，成为了少有的“一星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