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江辰问了老头一个十分无趣的问题,但在青年剑客眼中,这个问题却是最值得他问的。
“如今我的剑法,比之千秋居士如何?”
千秋居士是谁?
老头眉头一皱,不得而知。
但他心念一动,稳坐悬空蒲团上,心血来潮,便明白了江辰口中所说胡古道的来历,以及千秋居士从年少成名到晋升为天下第一剑仙种种刻骨铭心、可歌可泣经历,这其中,有喜有悲,人生百态,在一人身上呈现,一览无余。老人先是眉头一皱,暗道一声“可惜”,接着会心一笑,只回答了四个字。
“过……犹不及。”
一语双关,心念理当如此。
江辰听后脸上并未露出满意笑容,其实,在他心中一直都有一个执念,但当自己真的达到某个连曾经自己都认为永远达不到的高度时,很多以前觉得不可能的事便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可能。就连他一直认为遥不可及的千秋居士如今在他眼中,也仅仅是个看得过去的普通剑客罢了。实际上,再问出这个问题后,江辰心中就已经有了答案。
青年剑客一甩袍袖,神色平静到不起丝毫波澜,一切如行云流水,顺理成章。
“走啦。”
他一迈步便走出很远,在一迈步就穿梭了虚空。
如今,他虽以得老人传承,但事实上,只是一个挂名的传承罢了。
若真想继承老者的传承王座,他还需要做最后一件事——帮助江辰登天。
青年剑客离开后,老头又是孤零零一个人可。
许久,那片虚空不断缩小,逐渐扭曲成虚幻身影,最终化为一只墨色赤瞳的九尾猫妖,那猫妖身形瘦小,速度却很快,只瞬间就跳到老人肩头,用小脑袋不断擦着老人的脖子。
老头拍了拍小猫的脑袋,轻声道“以后,他就是你的新主人了。”
墨猫低声呢喃,对老人似乎很不舍,但这历来便是下域界的规矩,老人能在下域界统领六道轮回上万年,已经逼近统领的最高时限,是时候该让位给新人了。
老人之后,便会直接羽化登天,在天庭作官,其实三界中的神祇制度向来如此。诸如凡俗世界的朝廷官员,一位六部高官总会在自己的位置上做几年后被调到其他部门继续工作,为的是防止结党营私,真正能够有利于子孙后代的除了原本官位上的某些特权在最重要的便是生前或死后朝廷给的世袭爵位以及一连窜的荣誉称号。
毕竟官位是可以流动的,而那些世袭爵位与荣誉称号都是为某一位朝中官员量身打造,特别是那些所谓称号,会对朝中高官们的生平做一个最中肯的回答解释,几乎都是好听一些的谥号,除非死后被言官弹劾,皇帝收回谥号并抄家灭族外,更有一些生不如死的规则,便是将其家族人员流放,并将谥号进行修改,通常修改后的称号都不堪入目,惨不忍睹。诸如人间王朝帝王死后的谥号,若是用上“武、高、文、桓”便是十分美观之上等谥号,若是换成“灵、幽、献、废”基本就代表这个皇帝废了,若非末代帝王或在位期间干了不少坏事为后人唾弃。
历朝历代不仅一国权力至高的帝王如此,就连手下关系最亲密的六部官员亦是如此。
只不过,那些著名官员的谥号多为两个字。譬如好听一些的“文忠,文正,忠武,武阳”等。
年后,有云龙道人与江辰论道谈玄。
江辰宅院,静室内。
雅俗共赏,气氛融洽。
云龙道人与赵尘霄难得有一天悠闲时光,特别是那位年过双百的吴道子,今日也饶有兴致的来看看江辰这“便宜”弟子。
四人相对而坐,只见云龙道人正襟危坐,娓娓道来。
“昨日做了一个梦,心中悚然,请各位解解。”
吴道子最为随性自在,一边拿着酒葫芦自酌自饮,一边扣着脚丫子,丝毫不在意身边人的感受。
江辰可算早有先见之明,选了一个与吴道子相对的位置坐下,尽量避免了吴道子光脚的臭味,这老头一辈子邋遢惯了,便是一双像样的鞋都不会买,曾经下山斩妖始终都是赤脚而行,所练遁术多为土遁一流,双脚亲近地面,一个心念便能凭借土遁日行千里,脚力雄健,全仰赖这接地气的古怪习惯。
云龙道人与赵尘霄早已见惯不惯他这一生的臭习气,浑不在意。
吴道子微红醉意的一张老脸上颇露匪夷所思神色,疑惑道“请师叔明言,弟子最擅解梦,或可一试。”
事实上,吴道子对于解梦一道全然不通,这人生平最爱听人讲故事,以前下山游历,都十分喜爱到洛阳醉仙楼听欧阳扶风说书,只是近几年,欧阳扶风入世后,他才很好下山。
总说江湖中以前认识的有趣人都走了干净,再去那座江湖,物是人非,实在无趣。
反倒是喝酒的习惯被他一直延续下来,颇有一种借酒浇愁的味道。
就能忘忧,因此才会借酒浇愁,但这仅是自我安慰的谎话罢了,岂不闻借酒浇愁愁更愁。
赵尘霄喝着茶水,江辰独自养剑成胎,一边听故事,一边修炼。
只见云龙道人将自己茶盏中的茶喝完,又倒了一盏缓缓说道“在梦中,我夜观天象。只见有一天人直钩垂钓,将我此界比作一池塘,垂钓混沌界气运,做成一个大鼎,取名“混元鼎”,有武当余邵为世人关天门,换来二度绝地天通,自此天下千年已来,彻底进入无法时代,混沌界诸散仙地仙未登天者尽皆陨落,登天者不能下界,仍修行者跌境至凡俗,再无成就大道可能……”停停,擦了一把额头汗水,茶微凉,根本不会出汗,但云龙道人却似乎全身湿透,隐隐颤抖。
这是所有人从未见过的场景,云龙道人修为高深,比之千秋居士都毫不逊色,却单单因为这一古怪梦境而浑身颤抖,汗流浃背。
赵尘霄沉默不语,低下头似乎思索着什么。
江辰惊愕,微微张着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吴道子将酒一饮而尽,酒葫芦放到桌上,隐隐有醉意,打了个饱嗝,袒胸露乳,摸着自己浑圆大肚皮,缓缓道“此梦……大……大凶!”
任谁都知道此梦为大凶。
只是,如今剑宫唯一推演一道颇有成就的虚衍子正逢每一甲子一次的大关突破,闭关修行,根本不会出关解梦,若他们这几人在,恐怕与推演一道沾边的,也就赵尘霄了。
只是赵尘霄所学博雅,皆为小道,无一不精,虽是五行道术,多为基础入门,唯一拿得出手的还是五行道术运用在剑术上的“合一剑法”,云龙道人此梦颇为怪异,似乎便是心血来潮,天道感应。
许久,见众人不回答,云龙道人自顾自道“其实,我对此梦颇有一些想法。”
吴道子已经等不及了,连道“师叔快说。”
江辰插口道“依弟子所见,此梦当是插眼。”
“插眼?”云龙道人不再说自己对于此事的看法,见江辰回答,便知他有一定见解,于是道“小辰有什么想法?”
江辰道“据说,远古时从黄河里钻出一匹神马,其毛旋自然形成一组图案,称为“河图”;后来又从原洛水中钻出一只神龟,龟壳上也有一些奇妙的条纹图案,称为“洛书”,这些都被看做是上天为了启迪人类智慧而展示的“玄机”图符,传说伏羲氏就是根据这两幅图上显示的“玄机”,开解出“八卦”来的。”停停,接着道“弟子愚见,师祖这梦,恐怕与以上有关。”
“天道无常,总会降下一些世人难以理解的东西作为启示,帮助理解。但最后能否整整解读各种三味,就要看被启迪者悟性高低了。但这其中隐晦答案往往出人意料,妙趣横生。”吴道子自言自语。
这话匣子一旦被打开了,其他人便可随着江辰的思绪继续说下去了。
赵尘霄徐徐图之“其中的意思是这样的。我有一个影子,我的影子也许还有另外的“影子”,说有这么一天,影子之外的虚影问影子说“刚才你行走,现在你又停止;刚才你坐着,现在又起身。你怎么这样没有定性呢?”影子说“我是有所依赖才这样的吗?我所依赖的东西又有所依赖才会这样的吗?我依赖这个东西而存在,就像蛇依凭腹下的鳞片才能爬行,蝉凭借它的翅膀才能飞行吗?我怎么知道我为什么这样?我又怎么知道为什么不是这样?””
吴道子笑道“这不是痴人说梦?”
江辰道“从前庄周做梦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感到多么愉快和惬意啊!不知道自己是庄周。忽然醒来,惊慌不定间明白原来自己是庄周。不知是庄周梦中化为蝴蝶呢,还是蝴蝶梦中化为庄周?庄周与蝴蝶必定是有区别的。这就是万物融化为一了。”
在场三人中,唯有江辰的解释最得云龙道人满意,云龙道人点点头,连道“小辰见解独到有密,妙哉。”
江辰道“师祖所做的梦境固然奇特,但弟子看来的确是一种感应,至于是何等感应或提醒,弟子便不敢妄言了。”
言外之意,在做所有人都不能对云龙道人的梦境做出最为准确的回答。
又是退一步反倒是最好的结局,云龙道人点头道“是这样的。”
吴道子伸了个懒腰,胳膊撑在桌上,一幅惫懒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