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正值初夏，草木生成，花成新苞，是万物最生机盎然的时候。

也是在那个时候，桃夭失去了最重要的两个亲人，只留下唯一的长姐被当时还是贵妃的太后接过去保护了起来。

她自己给父母办了丧事，守着他们的灵柩静静地坐了一天一夜，没有哭没有闹，只是静静地守着。

外人都说她果然无情，双亲离世都不曾掉下半滴泪水。

只是在事后，她将当日觐见污蔑了父亲的人都绑了来，在父母的坟前磕头忏悔，又去毒医尤里那里讨了药给他们服下。

听说后来那些人回去不过半月就一个接一个的中毒惨死，只是当时的桃夭已经跟着宇文灼烨离开了京城。

他们都说她无情，残忍，宛如地狱修罗，没有半点女儿家的娇羞温婉。

谁又知道她当时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女，正是无忧无虑，情窦初开，期盼风花雪月的年纪。

不过也就是被情之一字给困住的可怜人罢了。

她也想像其他人一样大声哭泣，渴望被人拥进怀里呵护起来，可是当时的情形不允许，作为父亲的女儿，她不许自己软弱。

说到底也不过是强撑的坚强，掩盖最深处的心酸。

桃夭心中滋生的恨意蔓延开来，她恨不得即刻就去要了胡岩的性命。

周华辰一直含笑看着她，桃夭放开紧握的手，直直的看着他反而冷静了下来:“你想利用我？”

有些惊讶桃夭此刻还能如此快速的冷静，然后质问自己，周华辰颇有兴趣的看着她，一挑眉:“怎么说，如何就确定我在利用你？我有什么理由利用你，你对付胡岩对我有什么好处？”

“只怕我对付了胡岩，最大的好处获得者就是皇上您吧”桃夭冷笑两声，看着他继续道:

“据我所知，当初可是太后娘娘用尽手段，迫使胡岩背叛，把襄阳王的所以计划都透露给了你们，他才会输的那么彻底”

“胡岩骨子里是个忠心的人，这些年来不是真正的服你吧，加之当初为显仁义，襄阳王的那些爪牙你都留了下来，许了职位”

“这些人如今都以胡岩马首是瞻，胡岩现在颇有名望，又有实权，你和太后心中只怕都在防着他。你们不敢轻松动手，怕朝堂动荡，想借我的手为你做事”

“我猜得可对？”

“啪……啪……”周华辰双手合在一起鼓起掌来，眸中不加掩饰的出现赞赏之色。

褚太傅真的是最优秀的老师，不但是对他们，对自己的儿女更是教育得好，这番气魄半点不输给男儿。

一阵风吹来，在桃夭越加冰冷的看着自己的眼中，周华辰怕冷似的拢紧了身上的大氅，看着桃夭笑得灿烂。

大大方方的承认道:“是啊，我在利用你。在得知这个的前提之下，你是否愿意被我利用，替我拔了胡岩这跟利刺，也为褚太傅报仇雪恨呢？”

今夜的风好大，迷了桃夭的眼睛，恍恍惚惚下她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人。

这笑如此熟悉，好像和当初那个带着稚气的面孔重合了，那是她起初最大的梦想。

凤冠霞帔，红妆十里。眼前的人也是这么笑着，张扬在京城的每个人的眼里，风风光光的娶她过门。为了这个梦，她付出了太多，最后她得到了什么？

是他隐藏得太好，还是桃夭太笨，被他骗了这么久。真相揭开那天她虽然表面决绝，内心深处却是不信的。

就算是现在，她的心中，对于这个鲜血淋漓的答案都还是抗拒的。

桃夭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声音空空荡荡，带着让人读不出的意味:

“为了褚家，为了我自己。今日我可以去杀了他，来日我也会杀了你，只要我还活着”

“我等着”等你来杀我。

桃夭的身子好像怔愣了一下，随后消失不见。

忍了这么久，周华辰终于放松下来，用力的抓着大氅，不停的咳嗽起来。

身体虚弱得险些倒下，好在薛烁忙从暗处走出，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

“皇上，您没事吧？”看着周华辰脸上涌现的不正常的红晕，薛烁眉宇间满是焦急慌张:“您的身子本就不好，怎么可以跟桃夭小姐在这风口站着这么久，而且您刚才还动了气”

虽然他刚才掩饰的很好，但是薛烁知道，他的情绪从桃夭出现开始，就没有平静下来过。太医说过，他得静心，可是他却……

“薛烁，你说我们怎么就走到现在这样了？处处都是算计，不信任，连个坦荡的笑容都不敢给。怎么，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是啊，怎么会变成这样，桃夭小姐回来是好事，可是他们的相处，跟当初相差太远。

这样的问题，作为局内人中的局外人，薛烁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周华辰悠悠的转头看向园中假山的一角，那里好像有黑影一闪而过。

拢了拢大氅将自己裹得更紧，他险些没有力气保持站立的姿势，只能靠薛烁支撑着自己。

苦笑着叹了一口气，他道:“我们回宫吧”

……

黑影快速的穿过侯府，几个跳跃进了容苍院内。

宇文灼烨捧了本书坐在床上看着，烛火倒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的跳动，如玉的清朗气质静默得不像凡间俗人。

这样美好的画面连丘袁都不忍打扰，只是静静地跪在不远处。

“人走了？”宇文灼烨翻了一页书认真的看着，并没有将目光看向丘袁。

“是”丘袁点头。

“他发现你了？”虽是问句，但宇文灼烨语气肯定。

“……是”丘袁依旧点头，只是这次身子跪得更低了。

“薛烁武功不低，他也不差，为了他那个病弱的身体，咱们太后娘娘没少为他请师父学武锻炼身体。你被他发现，也不算冤枉”

宇文灼烨的话没有责怪的意思，不过丘袁听出来了，他对自己的表现并不满意。

今天过后看来他暂时不能跟着侯爷了，至于什么时候能回来，还要看他自己的本事。

“他们说了什么？”宇文灼烨看了他一眼，从那变换的眼神中明白了他心中所想。

“皇上跟桃夭小姐说了胡岩的事”

“胡岩啊……”手指摩擦着纸张边角，宇文灼烨了然，这个人，看来不动一动桃夭不会有心思回去了。

“你下去吧，叫夏忝明天回来”

丘袁丧气的领命退下了，他知道侯爷身边的护卫，从今要交给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