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凉之地,自光武中兴,迁都洛阳后,便一直萎靡不振。尤其是凉州,毗邻羌胡、鲜卑之地,多为其所掠。二百年时间,至始至终都未恢复到昭帝时期的口户,反而愈加贫乏。”
“如今吾大周方立,凉州上下口户更是不足五万。故此凉州士族、豪强基本无人收纳佃户。反倒是帮助不少困苦百姓,以便面对胡骑侵略,共同卫戍地方。”
“这还只是其一,其二便是凉州多悍勇。旦有征战,必择其丁。久而久之,凉州口数更无增添。而关中,吞并佃户的也不在少数,约莫士余万口吧。比之关东,自是不如。”
“其中关键所在,便是关东世家,一直视关中世家为大敌,防范甚深。光武以来,京兆的人口从未超过四十万。而河南与河内二郡人口便堪比余下数郡之和。”
到这里,杨懿不由苦笑了几下,继续道:“口户数目限制了关中世家的发展扩大,自然也是足了关东世家的心思。羌乱严重时,关中地区也是一度饱受侵掠。各家也一如凉州,尽力帮助那些百姓,保证在羌骑之下,不至于家破宗灭。”
“再有,就是每逢战乱、荒年,历任京兆尹也会分予百姓上林苑之耕田。其次就是逃去河南尹、荆州、益州,而这些逃难的百姓,基本上都成了世家的佃户。当然,也有不少百姓,依附大族。”
杨懿了这么多,射坚也明白了其中重要的一点。那就是雍凉百姓,是在互相依靠。百姓需要在荒年之际依靠大族救济,而大族则是需要百姓在战争到来时,能够征召足够的兵力,来保护家园。
所以,雍凉大族根本不敢使用过激的手段,去侵吞佃户。毕竟,人口总共就那么多,都成凌户。战争一来,谁家也不愿意自己家族的实力受损严重。骤时必是内部统筹不一,战时径相畏战。
“杨兄,那关东世家侵吞佃户的情况,有多严重?”
射坚问了一个很敏感的问题,类似这种问题,基本上所以世家子弟都会闭口不言。心知肚明即可,出来就犯了忌讳。
杨懿也是迟疑了一下,才叹声道:“文固不可传于他人之耳,明白吗?”
射坚眉头一紧,问道:“大王也不行吗?”
“嘁”
杨懿摇了下头,口中慎重言道:“文固,尔可莫要看大王,更莫要看调查司。大王的心里,比吾等皆清楚。只是啊,他现在没有什么拿出手的利益,来向大族收回那些佃户。”
射坚没有立即话,并不打算牵连到调查司这个官署。
倒是杨懿,不问自答的道:“关东士族,何止万计。一郡之中,望族三四者,平平如常,八九者亦非无樱便当今下第一望族袁氏吧,其家嫡子袁术回到汝南郡后,两月时间拉起十万锐士。文固以为,如何?”
“嘶这其中有不少郡兵吧!十万锐士,那可就是十万户,几十万口!”
射坚不敢置信,怀疑道。
“这自不是袁氏一族的佃户,而是袁氏门生故吏、姻亲宗族等等,整个汝南世家甚至豫州半数世家。”
听杨懿这么一,射坚倒是松了一口气。就嘛,如果袁氏一族便有十万户,那整个豫州,岂不是书录在官府的户数岂不是少之又少。
“怎么,开始看起关东世家了?”
杨懿见射坚面色松下,一声质问,再度勾起射坚的好奇心。
“袁家的势力可不仅仅是在汝南一郡,梁国、沛国、陈国皆是其势力密集之处。只看袁术轻松收下豫州大半,便足以观之。而荆州,袁氏也是插足甚深。孙坚夺取南阳之事,文固知晓吧?”
“知晓,也正是孙坚夺取南阳,献于袁术,才有今日楚国之盛。”
射坚立即回了一句。
“孙坚夺取南阳后,径直北上,然后整个南阳便归了袁术。刘表数次击之,皆不能破!为何?”
杨懿又问道。
射坚思忖片刻,不确定的道:“杨兄的意思是,南阳大族,皆是袁氏附庸?”
“正是,孙坚杀一郡守,浑然无事。南阳诸县邑,更无拒之者,其中关键便在此。没有孙坚,袁术也能轻而易举的拿下南阳。倒是刘表,南下荆州后,居然全力扶持蔡、蒯二氏,又迅速镇压各荆南宗贼。再加上吾大周日盛,让蔡瑁看到了对抗袁氏的希望。否则,荆州恐怕早就被袁术拿下了。”
“而在冀州,袁绍单骑收纳王芬十万之众,十余郡国降服,靠的便是袁氏遍布下的门生故吏。单看袁氏二子,据有冀州、兖州、青州、豫州、两淮、南阳,这便是袁氏之盛啊!关东士族之首,可不是口中乱语!”
射坚肯定的点了下头,抛开袁氏二子龌蹉之事。整个中原,皆在袁氏的掌控之下。
至于陶谦?
不论二子何人胜出,占据中原,陶谦只有拱手纳降的份!
杨懿仍接着上面的话,继续道:“这便是袁氏,从讨董联盟组建的那一起,其便代表了关东士族。真要细数起来,关东士族所据佃户,当不下三百万口。具体,杨氏也不甚清楚,只知袁氏错综复杂,吾杨氏也能在袁氏面前不语。”
同为四世三公,差距就是这么大!
到这里,连杨懿自己都不禁咋舌感慨,苦笑连连。
“杨兄,那益州和扬州呢?”
射坚继续问道,幽州、并州不必问,跟凉州都是一个样子,真正的大族没几家。或者凉、幽、并三州的大族加起来,可能还没有豫州的一半。
“益州府之国,四塞之要,大族倒是不少。只可惜忙于内斗,根本不成气候。反倒是近些年来,老夫听闻益南不少大族收纳蛮人,实力渐渐赶上益北诸族。”
提起益州,杨懿都忍不住嘲讽一番。这益北、益南,巴地、蜀地的内争,可谓是远近闻名。
益北、益南是因为北部大族占据最富庶的资源,压制南部大族。南部大族没办法,就去和蛮人掺合在一起,然后死怼益北。
这也是地域差距的原因,以长江为界,江北为武帝之前便久为汉地。再加上高祖龙起之地,自是出了不少的豪族。而大江以南数郡,皆是武帝时期大军南下夺取的蛮夷国纳之。其中居住汉民,多是迁徙过去。时间久了,益南豪族自然想要进入益北,然后益北严防死守,又时不时敲打几下。
起来,当年板楯蛮之乱的背后,未必没有益南士族的影子。
之后是益北的内部冲突,巴地、蜀地,最好的代表就是汉中张鲁与益州刘焉。巴、蜀之别,秦时即有,纯属历史遗留问题,而后总是被拿来事。
“那扬州呢?”
“扬州啊,倒是比益州强上不少。江左张陆顾朱四家为扬州大族之首,余者皆莫与其当之。扬州富庶,士林不茂,四家之间少有冲突。反倒是扬州山越、山民、宗帅横行,亦是使得四家联合的更加紧密。而其等山高地远,侵吞官户,尤有胜之。”
杨懿完,盯着射坚,问道:“老夫所言甚多,文固可明否?”
射坚点了下头,拱手谢道:“多谢杨兄教诲,只是如今河南尹……还请杨兄多多指教!”
“谈不上指教,卫尉卿不是将众士族,皆押往长安了吗?这留在河南尹地界的佃户,还不是任由文固安排!”
杨懿完,射坚便是眼前一亮,惊讶道:“莫非当年陵邑之制,便是为此?”
“不然呢?光武以来,陵邑之制荒废。大汉亦是兴也士族,亡也士族。”
“多谢杨兄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