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过巽水后的一路上,韩莒子小心翼翼的带着部曲前行,更是洒出去了数百人,协助斥候打探情况,生怕一不小心走进绝地。
然而,跟在其后面的李傕就不高兴了。
时不时都有一两骑,赶上韩莒子,命其加速前进。
照这样下去,不等遇上楚军伏兵,自己等人就得原地休息,等待着韩莒子拉开足够的距离。毕竟,是要打一场反伏击,必然要拉开足够大的空间。
走了大半夜,即近凌晨的时候,韩莒子心中也不禁起了疑惑。
这都距离巽水河岸快十里地了,都没遇见楚军伏兵,难不成自己等人猜错了?刘勋慌着逃跑,压根就没留伏兵?
又或者说,楚军已经发现了跟在自己部曲后面的飞熊军,不敢出击,跑了?
总之,不管是哪一种猜测,似乎自己一整夜,几乎都白担心了啊!
于是
松了一口气的韩莒子,终于想到了李傕的催促,号令帐下加快行军速度。
如此情况,莫说韩莒子,就算是跟在后面的李傕,也是起了疑惑,不知道是刘勋变聪明了,还是自己老了。
事实上,刘勋布置的还真有一支伏兵,原本的设伏地点,韩莒子所部已经走过去了。
原因就是,他走得太慢了,使得等了好久的楚军伏兵,熬了半夜,没见到赵军追兵,先行一步,追赶大部队去了。
荀正骑着军中为数不多的战马,在五千多人的部曲中央,不断的打着哈欠,有点犯困。
前半夜所有将校都没休息,后半夜又忙着赶路,自己还率部留下设伏,谨防赵军追兵。毕竟,大军渡过河后,的确有一支赵兵追了过来。
可等了大半夜,也没见到赵兵一头扎进自己的埋伏中,也许是那赵将怂了,又或者是太谨慎了。但自己是着实一夜没睡啊,现在天都快亮了,还是快点赶路,到了蜀城,说不定还能眯上一会。
“报!”
后方突然一斥候,快步跑来荀正跟前,汇报言道:“启禀将军,吾等在后方五里外,发现了楚军追兵!”
“啥?”
荀正脑袋一歪,拧着眉头注视着这斥候,目光很是不善!
五里,那几乎是近在眼前啊,要不是在陉山东麓,山林茂密,自己等人岂不是早就被赵兵斥候给发现了?
“可否遭遇赵军斥候?”
“回禀将军,吾等正是发现赵军斥候,这才冒险前往,知晓了后面有追兵!”
“混账,怎么叮嘱尔等的,起码要散出去十里,缘何敌至五里,方才发觉!”
“这将军,陉山东麓山林茂密,吾等”
“退下去,告诉汝军候,不得让任何赵军斥候,探得吾军军情。”
“诺!”
“其余人,立即加快速度,甩掉追兵!”
“诺!”
身侧的几名校尉当即应声。
这种情况还真是第一次遇见,原本是伏兵的他们,怎么就莫名其妙的成为了被追的一方?
那赵将到底在搞什么鬼,等了一夜没见踪影,眼看天亮了又冒了出来。
不止是荀正,其帐下的将校,也是感觉憋气!
而此时,楚军斥候发现了赵兵,赵军斥候自然也是发现了楚军。
走了一夜都没碰到楚兵斥候,可现在突然碰到,显然是有楚军部曲在附近。
不过,由于楚军斥候加强了戒备,使得赵军斥候,短时间也没办法越过楚军斥候的封锁,探查楚军的具体情况。
消息传到韩莒子耳边时,韩莒子当即吓了一跳,但随后就感觉到了疑惑。
这楚兵在搞什么鬼?
既然要设伏,为什么会如此轻易的被己军斥候发现。这样的话,设伏的意义何在?而且天都亮了,跑这么远设伏,是不是脑壳有毛病?
“去告诉李将军,让骑兵斥候协助吾等,探查楚兵的具体情况。这世道,哪有大白天设伏,还广洒斥候的?让李将军小心些,是不是周围还有别的楚兵在设伏,免得中了对方的诱敌之计。”
“诺!”
信骑记住内容后,调转马头,便往后方跑去。
没要两刻钟,快马之下,信骑便来到了缀在后方七八里休息的飞熊军所在。
身后约莫五六里,就是巽水河岸了。
现在,李傕清楚的知晓赵浮、程奂三人所率骑兵主力的动静。
嗯他们已经休整近两个时辰了。
原因不愿多说!
听了韩莒子派来的信骑所报,李傕沉了口气,挥手示意其退下。
而后,走出临时搭设的帐篷,眺望着眼前的陉山东麓,略微皱了下眉头。
陉山东麓,并非巽水东岸的平坦地区,山林也算茂盛。骑兵贸然闯进去,若刘勋真布置有别的手段,那还真有可能遭中。
“传令下去,吾等直奔蜀城。派人告诉韩将军,立即加快速度,追杀楚兵。另外,让程奂、赵浮三位将军渡河之后,直奔雍氏城,不用等吾等。”
“诺!”
帐下校尉没有任何迟疑,这点小事,对于飞熊军将士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
三千余骑,纷纷上马,直接开拔,朝着山麓南侧的平坦地区跑去。
绕过山麓,虽说多了不少路程,但对于一人三马配备的飞熊军来说,常有之事。
近万匹战马,轰轰隆隆的朝着西南方向奔行,滚滚如雷!
时不过辰,穿越过了陉山东麓的楚兵,就已经能够看到那不远的蜀城。
蜀城不大,更非繁华城邑,只是一座空荡荡的残破小邑罢了。
荀正喘着粗气,眺望着远处的黑色阴影,嘴角微微扬了下,问向身旁校尉:“斥候怎么还没传来新的消息,赵军追兵到哪了?”
“将军,一刻钟前的消息,赵军追兵还在五里外呢,阴魂不散。现在,估摸着也还是这副样子。”
“可恶,若是被这帮混蛋缀着,可不好办啊!”
荀正皱着眉头,有点担心。自己伏击不成,现在又被赵军追兵追着赶,大将军那里不好交代啊!
“将军,大将军主力应该就不是太远了,到时候这区区两三千赵兵,还敢冲击吾等大军不成?”
校尉实在想不通荀正为什么会说不好办,给那群赵兵十个胆子也不敢拿两千人去碰六万余人的主力大军,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法子嘛!
“废话,大军人多势众,速度比咱们慢上不少,自然也就比赵军追兵慢。本将担心,大将军见吾等伏击不成,可能会让咱们断后啊!”
“将军,也就是两三千赵兵,咱们五千多人,断后也能打的过啊!”
“赵军主力汝知道在哪?说不定就在这些家伙后面呢!”
“”
“那将军,吾等如何是好?”
“先入蜀城,拖住追兵,等到夜里再什么声音?”
荀正话说一半,突然听到些许烦杂,不由改口问了句。
校尉也疑惑的冲着四周望了望,也听到了些异样的声音,但
“打雷了吧,难不成要下雨了?”
“怎么可能,这太阳才刚刚出来,怎么可能下雨?”
“那不是雷声是啥?”
“会不会是骑兵?”
荀正和几名校尉的探讨中,不知道是谁不合时宜的说道一句,顿时让其余几人愣了住。
骑兵?
几人对视一眼后,便大感不妙。
“快,速入蜀城,别发愣了!”
“诺!”
一番混乱后,数千楚兵闻讯,宛若遇到瘟神一般,争先恐后的朝着里外的蜀城奔去。
里并不远,等到楚兵开始入城的时候,李傕率领的飞熊军,才出现了众多楚将的目光之中。
滚滚烟尘,遮掩着数不尽的旗帜,以及难以遍观的精骑,气势汹汹,直奔蜀城东门而来。
自东门入城的众多楚兵,再也顾不上军纪,疯狂的朝着城内涌入,生怕落后一步,被快速赶来的赵军骑兵给砍了。
队伍一乱,城门处反倒是显得更加拥挤了,入城的速度也比先前慢上一拍。
“杀!”
伴随着后方一阵阵喊杀声传来,不少落在后方的楚兵,回头一看,正见不知几何的赵军骑兵,挥舞着环首刀,冲着自己等人冲来。
“滚开!”
一名楚兵一刀将挡在身前的士卒砍翻,然后前进了不小的一步。手中的环首刀,也不断的朝着四周舞动,想要让自己更快入城。
越来越多的人效事于其,直到整个城门外、门洞内的都成了这种自相残杀的状况时,一切都完了。
荀正在城门楼上,目瞪口呆的看着突然就混乱起来的部曲,大惊失色。
想要让人去重新维持秩序,可乱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这边城外未入城的部曲一乱,眨眼间城门洞附近也混乱了起来,连带着入城的部曲,也莫名产生了混乱,诸多军士,纷纷开始朝着西门涌去,显然已是军心涣散。
“将军,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一名校尉匆匆跑到荀正跟前言道。
荀正紧蹙着眉头,把大军丢下自己跑了,见了大将军自己也没好果子吃。
“将军,敌军不下万骑,吾等能阻拦敌一宿,已是幸事。今力战不能敌,遂而败走,大将军也会明之情理。”
校尉见荀正一动不动,面有迟疑,转眼就明白了将军在担心什么。于是,改口说道。
荀正注视着这校尉,沉重的点了点头,长叹一声:“唉非吾等无能,实乃敌骑过甚也!走!”
荀正一走,数千混乱的楚兵,就更加混乱了。
李傕没有上前,只是远远的眺望着帐下精骑,追缀掩杀楚军溃兵,径入城内。
这种情况不多见!
稍微有点能耐的人,发觉无法在骑兵杀到跟前进城后,便会选择就地依靠城墙,列阵准备迎敌。而后,以弓弩布于女墙,居高临下,面敌积射,掩护城外部曲。
如此,自己绝不会贸然进攻,楚兵大可徇次入城,唯完全也。
结果楚将也太无能了,居然没安排人着重维持后军的秩序,以致于后军一乱,三军尽散。
然而,李傕完全不知道,楚军的士气,差到了极致。
战斗完全是一面倒,毫无秩序的溃兵,只顾争相出城,追上的飞熊军将士,只需要轻松的路过楚兵,挥刀砍死他们就行了。
当然,到了后面有点麻烦,因为西城门已经被乱兵给堵死了。
屠杀的速度,骤然降低。
巳时末,蜀城就安静了下来。
遍地的尸体,让所有人都冷静了下来。
业已入城的韩莒子所部,接过飞熊军手上的活,押着一队队降兵,朝着城南一角而去。同时,又分出人手,把尸体抬到城外,准备一块烧了。
李傕整队过后,便立即出城,继续朝西追去。
戌时,天色已暗。
换马不停歇的飞熊军,一口气狂奔了十几里地,终于追上了正在撤退的楚军主力后军。
一支骑兵的突然出现,让整个楚军队形,都出现了片刻的混乱。
好在,面对楚军主力部曲,飞熊军也不敢冒然杀进去,只是环伺在左右,注视着这足足有六七里长的楚军。队列中的火把,更是形成了一条火龙,蜿蜒西去,目不及终。
刘勋很快就得到了一支赵军骑兵追上来的消息,而此刻自己还没有得到在后方设伏的荀正消息。
心中疑虑之下,刘勋不得不暂停大军的行进,聚集各部部曲,免得被赵军骑兵拦腰截断,以致三军溃败。
别人不知道军心如何,自己还能不知道?
兵败如山倒啊!
一支部曲溃败,在夜色中,很容易引起了全军的骚动。再加上夜间联络部曲不便,很可能形成大溃之势。
自己不能冒这个险!
甚至,连留下兵马断后都不行,因为那是骑兵。
很快,稍稳了下军心后,楚军前军也折返而归中军,后军加快脚步,和中前军合兵一处。而后,静静的等待。
等斥候的消息,刘勋还不清楚赵军骑兵有多少人,只知道有一支骑兵。
斥候的消息,纷纷而至。
有的说有两三千骑,有的说有六七千骑,有的说有上万骑,各有不一,让刘勋很难判断。
三千骑的话,大军或许可以维持队列,继续前行。七千骑的话,就得结阵而行。若是有万余骑的话,恐怕只能徐图退回雍氏城了。
“传来下去,三军结阵,以车马列于阵侧,徐徐向前。”
“诺!”
刘勋选择了居中的方案。
各军结阵,又布置车马,一两个时辰转瞬即过。
六万楚军将士,以及三四万左右的民夫,在飞熊军的注视之下,心惊胆战的开始继续向西行进。
而飞熊军亦紧追不舍,时而仰作冲阵之势,时而鼓噪在侧,惑其心智。
看着大军移动的速度,刘勋差点一把泪流出来。
太慢了!
赵将显然是一名擅用骑兵的将领,游而不击,吓而不纵,太油滑了。
行进了一个时辰后,刘勋就被迫令停三军,准备退回雍氏城。
趁着现在,距离雍氏城也就不远,早点退回去,说不定还能保全大军一阵。毕竟,这些骑兵,肯定只是颜良帐下的先头部队。
若是被赵骑如此牵制,天亮也未必能走十里地。
不等赶到阳翟,大军就会被紧追不舍的颜良咬住。
刚刚收敛大军不久的楚军诸部,还没来得及抬脚往雍氏城赶,越来越多的赵骑赶至于此。
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的骑兵驰骋之声,刘勋心下一紧,赵军主力要不了多久应该就到了。
于是,将令即下,楚军各部放弃车马,保持阵型,速速往雍氏城后退。
稍后,赵浮、程奂、耿武三人率主力骑兵,与李傕合兵一处。
数万精骑,奔驰在侧,楚军人心惶惶。
刘勋无奈,只得命大将雷薄,率一万将士,先行赶往雍氏城。而后,以诸大将,分率部曲,行里步而严阵以待,接应后续部曲移阵。
不得不说,刘勋的处理,已经是非常细腻了。
不仅使得三军未有自溃,更是让李傕等人,无可下口。
楚军主力的撤退,虽然速度极慢,可稳重有余。
三万骑兵,趁着夜色硬冲六万步卒,并没有什么困难。依照李傕的估计,最多损失不会超过五千骑,便能将楚军击溃。
但,不值得!
把刘勋必回雍氏城就足够,他刘勋撤退的时候,可是将粮秣都留在了洧、巽之间啊。
待到大将军主力步军杀至,围困雍氏城,楚兵坚持不了十日。
三万精骑,眼睁睁的看着楚军在刘勋的指挥下,退至雍氏城。
而刘勋,也布置了万余人,进入城内,其余各部曲,于城外就地扎营,准备坚守待援。
赵国大将军颜良,率各军部曲,未及赶到阳翟,便得到了李傕等人,逼迫刘勋主力困守雍氏城的消息。
随即,颜良亲率主力大军,赶往雍氏城。
又遣大将赵睿,率万余众,进攻颖川郡治阳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