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身后大火冲天的营寨,以及不断传来的惨厉声。
吕威璜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齐军是如何绕到了攻城大军的耳目,跑到了后面的大营处。
现在,怎么办?
敖仓被焚,营寨又被烧了。
即便他们剿灭酸枣城内的残敌,占据酸枣城,可没有粮秣,连两天都撑不下去。更何况,小小的西城门,仍在负隅顽抗的齐军手上。
而四周,已经可以望到齐军漫山遍野的旌帜了。
“准备迎敌!”
吕威璜大喝一声,号令身旁的数千将士,准备迎战齐军,为攻城的主力部队争取时间入城。
要知道,此刻尚有众多的将士,还在从城门处往城内涌去。若是被齐军衔尾掩杀,那就真的是三军大溃之局了。
令下后,吕威璜又冲着身旁的亲卫道:“速速入城,告知何将军。若本将所部抵敌不住,立即关闭城门,坚守待援。”
亲卫刚拱起手,准备应诺,话音未出,便又闻吕威璜说道:“还有,立即派信骑,火速传讯淳于将军。曹操主力尽在酸枣,吾军刚下酸枣,大营被焚,粮秣尽失,请起速速来救。”
“诺!”
半个时辰后。
一部齐军身套白衣,手持戈矛,维阵前行,出现在吕威璜的目光之中。而其后,众多常服的齐军在飘雪中仍旧若隐若现,无法估算其具体兵力。
看到这里,吕威璜哪里还不明白,齐军是如何避开了己军斥候的侦察,杀到了大营位置。
不过,齐军的行径有些让人摸不清头脑啊。
既然曹操主力已至,缘何迟迟不近前来,反倒是在后方故弄玄虚?
莫非,见酸枣已失,想要诱己出战?
不是没有可能,自己所部虽说攻城伤亡不小,但现在起码还有一万五千可战之士。即便粮秣悉数被焚,然将士们随身携带的口粮,足以支撑三天时日。
齐军来攻己部,必然求以速胜,而后再迎战淳于将军主力。
当然,也有可能齐军来的人真的不多
吕威璜望着远处的齐军,不禁陷入了沉思和犹豫之间。若此处齐军只有一部人马虚张声势,那说明曹操主力可能在等待着淳于将军的到来。当然,也说不定去攻陈留外的车骑将军所部了。
“来人,分别派信骑传报车骑将军和淳于将军,齐军在酸枣城外虚张声势,请二位将军小心行事。”
“诺!”
又是十几信骑发出,短短时间,赵军信骑已有百骑尽发。
但齐军似乎一点都不着急,除了那区区四五千人列阵于两里开外,其后仍旧是那般旌帜乱舞。
“哼”
吕威璜冷哼一声,回头看了眼酸枣西城门,上面的厮杀声越来越少了。
齐军再不动的话,那自己可就要入城了。
“将军快看,齐军有人出阵。”
亲卫一呼声,引得吕威璜折目望去,只见几骑飞马而来,高举白旗。
吕威璜眼角一眯,问道:“斥候可有何消息?”
“回将军,斥候已经加大搜索范围,东、北、南三面十余里内,皆未有齐军埋伏。不过西面已为齐军斥候封锁,难以越过查探齐军具体兵力。”
“刺奸司呢,从昨夜到今日,齐军显然是谋划了非常久,刺奸司难不成一点消息都没有?”
齐军昨夜烧敖仓,今日又焚自己大营,显然是有过详细的计划。而且,齐军主力早就不在大河边了,几万人的行动,刺奸司没道理得不到丝毫消息啊。
“军中刺奸司探子说,他们没有得到任何指示。而且大将军攻楚地,刺奸司不少人手都调去了汝南一带。其余人也都在跟周国的调查司作纠缠,最近他们在昌邑,也被齐国的校事抓了不少人。”
“唉”
吕威璜长叹一声,言道:“让齐兵过来吧,本将倒要看看,齐王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
“诺!”
入赵阵的几名齐军骑兵,没有受到丝毫阻拦,直抵吕威璜大纛前。
“见过赵国将军,在下奉吾王号令,来与将军做个交易。”
齐使看起来带着几分文弱之气,应当是军吏。
不过,吕威璜不会关心这些,于其言道:“齐王在阵前?那请齐王出阵,与本将阵前一叙可好?”
带着微笑的吕威璜,心中的打算自然不是像口中说的那么简单。
齐使亦是相会一笑,言道:“赵国将军,齐王乃居帝王列,与赵王等位。若要阵前相叙,那恐怕将军要先把赵王请过来啊!”
“嗤本是袁氏之臣,背信弃义,行反逆之举,也妄想与吾王等列?笑话!”
“将军本是沙场大将,不成想亦如本使一般,逞口舌之利,哈哈哈”
“尔!”
吕威璜虎目一瞪,心中火气猛然腾升,但随即就压了下去,言道:“罢了罢了,本将可非一区区文吏。哼,说吧,此番前来,有何事哉?若是劝降之语,那尔还是末开口舌了。”
“在下知将军忠义,自不会妄言。此番奉吾王之命,欲以将军营内数千伤兵,来换得酸枣城内吾军残部。”
“嗯?”
吕威璜凝视着齐使,这招有点黑啊!
“酸枣城已下,城内齐军尽皆死矣!”
一句话,吕威璜算是拒绝了齐使之请,但心里也暗自提防着,打算稍后好生准备一下。
齐军不能置换城内之人,必然杀伤兵以泄愤,更会大肆作出不利于己的宣扬。若是处理不当,军心必然不稳。
可同样,若是和齐军做这笔交易,自己也不好受。
那可是五千伤兵,本来在营内就挺影响士气的。若是让他们入城,不仅需要分出口粮给他们,更是对军心有些巨大的损害。毕竟,他们接下来的困境,可不是那么好摆脱。
闻其言,齐使眉头一蹙,看了眼吕威璜身后的西城门楼,似乎仍有厮杀之音。但吕威璜既然如此说话,那说明其已打算放弃那些赵国伤兵了。
既如此
“将军不施仁义,恐难以继续带兵啊!”
“哼,慈不掌兵!”
“那将军就拭目以待吧,告辞!”
“慢走不送!”
齐使回到己军阵后,来到了蔡阳身侧。
齐国老将蔡阳,一见归使这般神态,便忍不住叹了一声,言道:“吕威璜不答应?”
“唉”
“哼,小儿。可惜了徐翕啊,一颗好苗子。派人传讯大王,酸枣已被赵军占据,徐翕将军业已为国尽忠。再命人给本将拉出一千赵兵,顶在阵前。西门楼上厮杀一休,杀千人为徐将军践行!”
“诺!”
比狠辣,年老成精的蔡阳,比之吕威璜更甚。
片刻后。
驻足观望酸枣西门楼的蔡阳,便看到了上面己军玄色大旗落下,换上了赵国火红的赵字大旗。
见此,蔡阳感怀的摇了摇头。
徐翕是这场战争中,第一位阵亡的齐国的大将,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古来征战,将军百战死,何有惧哉!
“杀!”
手掌一压,伴随着口中吐出一字。
身侧亲兵便策马赶至阵前,与前军校尉传达军令。
军前校尉看着阵前跪在地上的千余赵国伤兵,或有断臂残肢者,或有腹背披重者,但无一例外,他们身后都伫立着一名齐军士兵。
手中的环首刀,搭在赵国伤兵的脖颈间,冰凉的刀刃,透彻入骨。
可赵国伤兵无一惧者,他们本就活不过两三日,早点死也就能早点摆脱伤痛的折磨。
“杀!”
“杀!”
随着环首刀逐渐抬起,再轰然落下,一颗颗首级飞落在地,残余的躯壳在抽搐了几下后,亦是倒塌在地。
而后,数十名齐军骑兵,纵马上前。
手中戈矛,插住一颗首级,高举在上,扬马奔至赵阵之前,高呼吕威璜残暴不仁,不愿置换降俘,遂使千人受刑。
齐军的举动,的确对赵军产生了不少的影响。
人类,总是会对弱者产生莫名其貌的同情,而后激发出兔死狐悲的情感。
众多赵国将士对此,皆生悲愤之情。
更不用说不少人,与被齐军俘获的伤兵,还有乡邻亲朋之关系。
然而,吕威璜却不为所动,一边以复仇之言鼓舞士气,一边以齐军暴虐来削弱对自己的不利影响。
可是,他却一直不敢下令,出兵与齐军交战。
还是那一点,不知道曹操主力究竟在什么地方。眼下之状,贸然出击尚不如坚守酸枣。
毕竟,齐军主力即便是想要伏击淳于将军,那还有车骑将军所部,可以来援。甚至,只要确定齐军主力不在酸枣,自己都能率军杀出去。
而且不需要两天时间,这一切都会明朗!
天色渐昏。
广袤的中原大地上,依旧飘荡着漫无边际的雪花,将白日间的杀戮尽皆隐匿在美丽的冰雪世界之下。
酸枣城外,一具具躺伏在地的尸体,也成为了这白色世界中的一份子。
吕威璜已经率部退入了城内,一边眺望着城外,一边组织人准备守城物资。齐军也退走了,似乎想要修缮自己原本的大营,来充作临时营地。
但是,这部齐军身后那些乱舞的旌帜,也是相继后退,使得自己还是没法得到那些旌帜究竟是伏兵,还是虚兵。
“传令下去,夜色一落,让斥候全部出动,务必给本将探清敌军究竟有多少人。”
“诺!”
“何兄,城内情况如何,可有缴获齐军粮秣?”
“唉有倒是有一些,能让咱们多撑个三五日。不过,吾担心淳于将军那边啊!那可是六万精锐,若是出了问题,整个河洛一带,吾军都很难再对齐军形成压力了。”
何茂的担忧,又何尝不是吕威璜的担忧。
打到现在,可以说己军在兖州战场上,算是落了败了。
他们现在根本联系不上大王,甚至都不知道大王是否安然无恙。不仅如此,与南面车骑将军的联络,也从昨夜断了,情况不明。与淳于将军的联络,更是如此。
“哼,曹操奸诈,吾等失了策啊!”
“唉”
两人一言一语间,夹杂着长短之叹。
而此时此刻,敖仓之东南方向。
牵招看着四下战场,以及那高高竖起的将旗之上,还有那颗插在旗尖上冯礼将军的首级,亦是皱眉暗叹。
随即眺望着东方白茫茫的世界,不由叹道:“齐王还真是深藏不漏呢!”
吕威璜、何茂能看到的事情,他牵招又如何看不出来。先以奇兵袭敖仓,惑中垒诸部之心。而后分兵直捣黄龙,不得逞之后回兵合师攻救敖仓之兵。如此一来,敖仓、中垒大火,势必导致不明所以的前线各部,人心惶惶,指挥失措。
大王现在退往汜水关,想要重新组织起指挥全局,起码需要两三日的时间。
而这两三日,就是齐军的目的。
现在就看吕威璜、淳于琼、文丑三位将军,能否撑过这两三日,等到御营组织起与各部的联络,等到局势明朗了。
“报启禀校尉,程奂将军率精骑已至十里外,正在往敖仓赶去。”
“噢,吾等速速回敖仓,请程奂将军前来一会。”
“诺!”
收敛了下冯礼的尸首后,牵招便命部下返回敖仓。至于那些将士们的尸体,只能等到日后再说了。
未至敖仓,程奂便已率领精骑主力,与牵招所部碰了面。
两人也很快谋面,各自见礼。
“子经是说齐军在午时左右,便渡鸿沟水向东去了?”
程奂皱着眉头,目光眺望东方。若是如此,自己往敖仓多跑了十几里地啊,平白浪费不少时日。
“应该没错。”
牵招肯定一句,继续说道:“末将在敖仓,始终未见齐军折返,那必然是败了冯礼将军后,就地渡河向东了。”
“子经说说,这部齐军会去哪里?”
“酸枣和陈留皆有可能。”
“酸枣、陈留?敌军具体有多少人,若是不多,那本将便分兵驰援吕将军和车骑将军。”
“将军不可。眼下局势不明,齐军主力虽说大概率在酸枣一带,但陈留也有曹仁的数万之兵。齐军此番动静甚大,将军切不可再冒险矣。”
“那子经且说说,如何是好?”
程奂拧着眉头,看向牵招。
说来自己也是无奈,今日一早得到中垒飞马求救,便当即率众赶路。整整一天,吃喝都在马上,好在赶到了敖仓。
现在却发现齐军又不见了踪影,甚至连接下来如何行事都没有个明确的军令。战场模糊不清,让人摸不到头脑啊!
牵招也是微微颔首沉思,稍后才略带着不确定说道:“将军,或可直击酸枣。若齐军主力皆在,则牵制其部即可,淳于将军便会安然无恙。若齐军仅有一部兵马,那则攻破之。而后,请吕将军率部退回垣雍大营,固守阴沟南北。将军则率精骑南下,驰援车骑将军。若车骑将军已败,则率部于中牟一带牵制曹仁所部。”
“不若先救车骑将军?还有淳于将军,难道不管不顾了?”
程奂一语,直道心中忧虑。
然而牵招却是摇了摇头,言道:“将军,现在只能尝试救吕将军所部了。车骑将军和淳于将军,恐怕来不及了。”
“这齐军攻势如此迅猛?”
“当然,齐王非庸碌之辈,岂会给吾等几日反应时间。敖仓一动,那说明其余地方也都会在两日之内发动进攻。如此,吾等根本来不及联络诸部,便会被齐军逐个击破。这,便是齐国的战略部署了。”
“也罢,那本将便听子经的,先救吕威璜。事不宜迟,本将先率部去了。子经,汝这边看好敖仓,保住大军粮秣,汝便不会有什么事。”
“程叔放心,侄儿明白。”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