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和公主到!”
章嬷嬷扶着慕云漪缓缓走下步辇,站在宣辉殿外正中的白玉石砖路。
尽管一路皆有许多人指引、搀扶着慕云漪,碧滢和落霜也始终站在身后,但这种长时间无法自己看到周围的感觉,仍旧令她十分没有安全感,她只能尽可能地用听觉去感知,以及低着头,看着唯一能看到的脚边地砖。
石阶,太子的声音传来:“新娘我给你接来了。”
随后,一串沉稳的脚步声缓缓走下台阶,向她靠近,很快那双紫金祥云纹蛟龙靴站在了她的面前,略停了一下接着走向她的左手边,与她并排而立。
慕云漪垂眸看着左边的靴履和露出的些许长袍的绯红袍角,忽有些愧疚浮心头,关于这场大婚的一切,从她的凤冠霞帔到两府的装点、宾客的名册,事无巨细皆由苏彦来打点筹备,她似乎都关注,说得好听些是慕云漪入乡随俗,由苏家做主,可实际却是她并不愿意去心,以至于苏彦的婚服衣饰,自己这都是第一次见到。
“新人入殿!”
在两位傧相和声齐唱之后,一旁的章嬷嬷前一步,然后在章嬷嬷扶住慕云漪之前,慕云漪的左手被一只冰凉宽大的手掌牵住。
章嬷嬷自是有眼色的,见此情形连忙收回手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与他们二人的距离,慕云漪虽怔了一刹却也没有拒绝,随着他的步伐一齐朝殿门走去。
走到阶梯之下,握着慕云漪的手忽然加重了些力气,扶她稳稳跨第一级石阶。
宫中婚仪不似民间嫁娶那么多的花样民俗,新婚二人无需跨马鞍或火盆,眼前这宣辉殿前的石阶下、中、各九共二十七阶,每阶高五寸,走共同登这长长的石阶便代表了夫妻同心同德、携手白头。
慕云漪的婚服没有奢华的坠饰,只在用料和暗绣用功夫,但完全按照宫中嫡亲公主服制做出来的婚服,里外层层皆重工,袖口裙摆更是曳地拖尾,以显庄重。要保持端庄而面又有喜帕覆盖,一层层走去的确是费了不少力气。
然而就是这并不轻松的真实感,让慕云漪心里关于那段与苏彦入堂、越马鞍、跨火盆的记忆,愈发模糊。
“还好,只是一场梦。”
“登高”完毕,慕云漪下意识地松开了手,好在对方也并无迟疑纠缠,自然地将手收了回去。二人站在宣辉殿门前正中,两位傧相立于左右,男傧持节,女傧持册,此时殿中有高声传来:“吉时已到!”
话毕,礼乐起,宫中婚典之奏不似民间婚俗喜乐,多以钟鼓笙磬为奏,喧而不闹,极显威严肃穆。
伴着礼乐,慕云漪随着身边的脚步踏入宣辉殿中,虽奏鸣之声不绝于耳,但慕云漪对于空间的敏感度使她立即感知到大殿的左右两排是站满了人的,当是朝廷贵胄皇亲,看样子他们亦是得到消息便直接入宫了的,皇家对这桩婚事之看重,由此更显非凡。
走到大殿前端的玉阶之下,傧相停住各自向后退去,而礼赞官与通赞官前。
“立!”礼赞官最先高唱。
二人停住之后礼乐也随之暂定,通赞官开口唱道“跪!敬拜圣!”
“叩首!再叩!三叩首!升!”
面前玉阶传来东陵巽的欣悦而不是威仪的声音:“天作之合,甚好甚好!”
礼赞官再唱“拜天地!”
身后的女傧相捧起她的长袍裙摆,引她转身,向殿门之外的天地跪拜。
“叩首!再叩!三叩首!升!”
转回之后,新郎与新娘的手中被礼赞分别放燃起的香,随即礼赞唱道:“跪拜先祖!”
慕云漪双手奉着三炷燃香稳稳跪下,心中暗自思忖:民间所谓二拜高堂,在此却是换了规矩,虽说慕云漪的高堂不在,苏彦之父也早已殉国去世,但其母亲姜氏尚在,此时也必定在宫中,为何不拜她而是直接跪拜祖先?
然而慕云漪没有过多的时间深思,通赞官的声音已经响起:“叩首!再叩!三叩首!”
起身后礼赞官将他们二人手中的香接过,插于前方案,随之继续唱道:“夫妻对拜!”
二人相对而站后,通赞官高唱:“叩首!再叩!三叩首!”
“饮合卺!”
这时礼赞官端一只切开的瓠瓜,两瓢以线连柄,通赞官则前将两瓢分于二人手中。
慕云漪稍稍用左手将喜帕撩起至鼻下,右手举起瓠瓜送到口边,饮下瓢中酒。
随后二人手中的瓢再度合而为一、以红线缠绕之。
“礼成!宣读圣旨!”
随后太子的声音传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西穹安和长公主慕氏云漪,身份贵重、品貌天成,秉性纯良,持躬淑慎,有安正之美,克贤于礼,有敬凛夙霄之节,实为皇室之典范、梓妻之佳选……”
慕云漪并无心细听这赐婚圣旨是什么内容,左不过是一些表赞美好之辞,何况一年前自己与太子大婚时的册封圣旨已经就已听过这些,就算内容不同也是换汤不换药。
当初慕云漪内心毫无波澜,只因自己所嫁之人是太子东陵翊,他们二人不过是为了利益与承诺,而如今嫁给苏彦,自己心中竟还是如斯平静,就如同自己的灵魂已经脱离躯体,旁观着别人的大婚一般。
太子的宣读仍在继续:“今有恕亲王,文武并重,淳厚端肃,恭谨夙称,恪勤益懋,缜密从容,怀哲思贤。二人良缘天作,实乃东昭与西穹之大幸,朕躬闻之甚悦,是以今日大吉,二人成礼完婚,望同心同德,勿负朕望!钦此……”
旁的话慕云漪都没有听进去,唯有“恕亲王”三字,忽若惊雷一般劈入颅顶。
亲王!何来亲王?
臣子之最高荣爵不过一品国公,就算是苏家向来享亲王之遇、国戚之尊,也不过是君臣之间心照不宣的恩宠,断然没有一纸明诏封亲王的道理,还有那封号……
恕亲王?
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