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愿与太子走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亦怕他为了你而自甘放弃,于是选择先走出这一步,既能同我名正言顺的成婚,又断了朝中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的念头。”慕云漪缓缓道出慕修的心路。
“我如此选择实则掺杂了旁的念头,你……”
慕云漪挑了挑眉毛问道:“你想说,我会不会怪你?”
慕修没有立刻回答,但局促不安的眼神已经昭示一切。
慕云漪调笑般说道:“我应当怪你什么?怪你太在意兄弟情谊?还是过分机敏聪慧?”
慕修错愕的抬头,见她“振振有词”的模样随即被逗笑,心头紧绷的弦终于松下几分,心中自嘲道:瞧自己这般小人之心,她何时就成了那弄矫情的小女子了?
眼见着慕修放松下来,慕云漪的眼底却在此时划过一丝危险之色。
“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我都清楚了,那么现在可以算算你我的账了。”
该来的还是会来,慕修的嘴角有些抽搐,“呃……一切都是云铎的主意,我不过是稍作改动。”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一副:万事好商量,千万别动手的样子。
只见慕云漪好整以暇:“云铎的账等我回到西穹再同他算,现在先说说你同我的。”
不知怎的,慕云漪此刻脸上分明挂着和煦的笑意,慕修却感觉后脊发凉,只好佯装一副委屈的模样道:“那时你与苏家的婚事悬在那里,总要给西穹和东昭两头的朝廷百姓都有个交代,且我深知你执拗倔强,想要守护的人又太多太多,担心你不肯也不愿,便只好此下策。”
“可既然你决心当谨亲王样子、承继亲王之位,何故在今儿这一路上瞒着我?”
慕修一转态度,忽然有些理直气壮地耸了耸肩道:“原本我是想同你商量的,谁知我都醒来两日了你还未醒,此事不能拖,且黄道吉日除去九月份儿与今日便要再等上两月了,那我也只好‘先斩后奏’了。”
“好一招祸水东引。”
慕云漪不想慕修竟直接将了自己一军,一把推开他佯装发作,不想慕修顿时捂住了胸口,面上十分痛苦。
慕云漪慌了,连忙上前欲要查看,责备自己这般冒失,“慕修你怎样了……”
怎料下一刹慕修竟是顺势将她揽入怀中。
“你……”原来自己又中计了,慕云漪恼怒不已,却鬼使神差地没有挣脱开他。
究竟有多久没有这样了?她贴着他的胸膛,而他将下颏抵在她的头顶,纤长的手指深入她的发丝之间,轻揉安抚。
“小漪,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瞒着你了。”
从前,慕云漪总觉得慕修的声音像一道蛊,总是可以让桀骜而反叛的她瞬间安定下来,原来经过了这么久,依旧如是:此刻的她便如他怀中的一只猫,温顺,不闹。
良久,慕云漪轻轻起身问起:“这花苑……”
“你可看出来这是哪里?”
闻言,慕云漪再次四周张望,花朵与花枝之间隐隐约约看到了花苑一侧露出了宫室的墙瓦,再加上来时对此处位置大约的判断,慕云漪惊呼:“这是坤仪宫!”
“嗯,我们现在就身处坤仪宫的后花园。”
慕云漪恍然大悟,从前她虽踏入过坤仪宫,但那时只去了香盈所居的偏厢,莫说这后花园了,就连正殿她也没有进去过。
原来这殿后还有这么大的花苑。
“当初东陵巽接我母亲入宫时,赐了她这座独占‘坤’字之殿,更因母亲爱山茶,将这后花园移来各种稀有的山茶。母亲素日里没有什么爱好,也不喜出坤仪宫走动,独独爱这花苑,日日都要花上个把时辰来侍弄这些个宝贝。”
“山茶……”慕云漪默念,山茶花又称作“耐冬”,跟梅花很像,虽不是寒冬盛放,却也是耐得住深秋的初寒,或许慕修的母妃喜爱山茶,亦是喜欢它的品格罢。
“后来,母亲被禁足于坤仪宫中,她便不再踏入这花苑半步,这些花本是被母亲和宫女们精心侍弄,所以当无人照看之后,它们便迅速枯萎、落败,后来母亲纵火自尽,连同这花苑也一道浇上了油,将一切都结束于熊熊烈火之中。”
慕云漪明白淑贵妃的心痛,更明白她的处境,作为一个无家族靠山的巫族女子进宫,她所依靠的唯有皇帝的宠爱与信任,一旦失去了这二者,她的心也便死了,那花便如同她的心,既然心死了,花便也死了。
“那么现在我们看到的这些山茶花应当是东帝后来重新栽种的?”
“嗯,叶阳一族的野心和阴谋被揭露之后,母亲沉冤昭雪,东陵巽重建了坤仪宫,还有这山茶苑。”慕修抬起手指随意触碰了一朵开得极好的粉山茶,却颓然地摇了摇头:“就算这花苑的每一朵花都与当初开的一样,那么人呢?还能回来吗?”
就算没有刻意端详,慕云漪也刻意看穿他眼中的阴翳,此时此刻任何安慰的话于他皆是多余,索性不作声,只轻声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果真那一刹,他袖中的右手是蜷着的。
慕修默然片刻,再回过头看着她时,眼中的灰暗已散了大半。
“走吧,我们去正殿。”
慕云漪随着慕修来到了坤仪宫的正殿门前,如他所言,这里已经被修葺一新,再也没有当初烧毁的痕迹。
只见这些殿室丹红砖墙、琉璃金瓦,前院儿宽阔大气,走入殿内又是别样风情:典雅温馨的幔纱珠帘、考究的摆件与名家字画、精致不俗的柜塌案具,慕云漪已经可以想象出当初淑贵妃刚回宫时,是如何极荣宠于一身,所以这也难怪,在爱人听信奸人之谗言而将此地化为冷宫,将她囚禁于此,会有多么失意。
慕修对这一切毫不在意,他掀开了珠帘朝里面走去,停在一个高案前。
“小漪,来。”
慕云漪随他过去,看到了摆在高案上的牌位。
“淑贵妃的牌位当初不是被你带走了吗?怎得又会出现在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