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何几时,年轻的他从最喜欢的便是穿着笔挺的黑衣制服行走在一尘不染的街道上,人们祥和的欢声笑语和孩童们嬉戏的场景是他最喜欢的休闲时光。
这个街道不管怎么逛,逛多少次他都不会腻,上班时逛,下班时逛,在其它巡查队打牌喝酒娱乐的时候他也在逛,对他来说,这个街道就像是他的那摆满奖章的台柜,所有的笑容便是他的荣誉之证,看着他们变能发自内心地感到愉悦。
这些笑容是我所成就的。
他这般对自己说道,人们的笑容同样感染到了他的身上,一种被人们需求的充实感让他陶醉。
某一天,一个少女,带着一份仰慕突然就这么闯进了他的生活,如夏雨急骤,如萤虫扑火,来得如此热烈,来得如此突然,让没有丝毫心理准备的他彻底地卷入其中,并在这个旋涡中沉沦。
他的生命被爱情升华了,这种发自本心的喜悦让他不由得转移了自己以往生活的重心,从大家的英雄逐渐变成了一个人的英雄。
这位少女成就了他的家庭,甚至让他获得了维系一生的珍宝——一个还未出生的孩子。
但是,就像奖章不清理便会染上尘埃,总有恶臭从人心的拐角处传来。
一次没有他在场的攻坚战,不知道怎么走漏了消息,一个走私禁物的团伙首脑逃掉了,在逃亡的路上顺手杀了他几近临盆的妻子,那个时候,他正在商店内挑选新生儿的玩具。
抢救无效,孩子却仿佛奇迹一般活了下来,然而破碎的家庭却再也不能团员。
...是自己的错,是自己的不称职所导致的错,全部!!!
然而,他的心中现在想着的只有她,于是...
“...你干的很不错,只是这...太过火了一点吧?”
“垃圾不值得同情,扔到外面的世界于沙同尘是他们唯一的结局,我只是将这个过程加快了一些罢了。”
...
“你干得太过火了,本来这一次的升职人员中应该有你的名字的,但是因为这件事我们不得不将你的名字划掉。”
“无所谓。”
“...唉,本来你的功绩已经可以攀上更高的位置...”
“无所谓。”
脸上的沟壑如同刀斧劈削,如铁一般坚硬,且寒冷。
...
“...和你同期的巡查队员们不是转行便是走到了更高的位置,你难道就不想走到更高的位置上吗?”
“无所谓,我只想排除掉更多的垃圾。”
怒起,拍桌...
砰!
“行!你不需要,你是圣人!但是你的孩子呢?你难道就不为你的孩子考虑一下吗?你真的以为你现在的那点死工资能够让他得到多好的教育吗?”
“孩子?对了,我记得,我好像...卡亚?”
那站得如山岳一般巍峨不动的身姿,其坚韧的脸庞第一次出现了些许的迷茫。
...
“哟,老爹,这么多年你还是第一次跟我说话呢。”
在一个高高的岩台上,一个衣衫褴褛的孩童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好似带着些许嘲弄。
背着夕阳,看不清孩子的表情。
...
恍惚着——什么时候...我的孩子已经这么大了?
...
“我很久以前就想要要隐退了,这么多年你一直站在这个位置上,你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底,我早已把你看成了我的接班人,但是那时的你太冷酷,太无情,我没法就这样把巡查队长的位置交由到你的手里,但是现在的话,你一定可以做到。”
...
“啊呀,老爹,这么巧?在这里...”
“你在这里...干什么?!”
“那啥,就像你看到的,我想弄点小钱花花。”
在夜中,他看着面色有些苍白却仍笑着和自己打诨的卡亚,周围能够听到无数零碎的脚步声,是他的‘好朋友’正在将他当做诱饵,自己则趁着他被留住的时间赶紧逃走...
在他手里的包裹,传来一股铁锈的味道...
“...”
无数的思绪在那副如铁一般坚韧的面孔下百转千回,他想到了自己这些年来的坚守,想到了那些被他撕成碎片的罪犯,从卡亚的脸上他看到了某种相似的东西,还想到了自己的妻子...
“...放下它。”
他只觉得自己当时的声音沙哑地几乎听不出语义:
“我...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
那一瞬间,他感觉到自己坚守了多年的某种东西...破碎了。
...
“长官,您要不要好好地休息一下?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可是从早上开始便一直在处理这些文件,要不要休息?”
“不用了,叫兄弟们早点回去吧。”
...
“长官?这么多的文件你全部都处理完了?难道您晚上一直都没有休息?”
“当然...没有。”
“可是...这么多...”
“好了,时间已经到了,得去巡视了。”
“...是...”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个男人不断地在内心中忏悔...
我会加倍偿还给你们的。
...
“你干的很不错,或者该说...非常漂亮,所有的队员和街道上的民众都对你赞不绝口,不管是谁都对你的这份功绩无话可说,万年冷板凳的你终于可以迎来一次正式的升职了。”
“可是...我觉得我的能力并不...”
“好了,如果你都没有能力那便没有人能够坐上那个位置了,而且你现在的工资可是很难给你家的小鬼一份好的教育环境哦,你就好好地接受你应得的‘回报’吧!”
“...是。”
这个男人在众人的喝喜声中依然站得如苍松一般坚挺,然而那被在其身后的手指却深深地陷入了掌心,掐出了深紫色的印:
我...不配,不配被你们这么期待着啊...
...
“老爹,听说你升职了,恭喜你啊。”
“...啊。”
沉默的他不知道怎么和儿子相处,这份来自儿子的道喜,他该感到喜悦吗?
“以后...不用和他们厮混在一起了,你可以有更好的环境去学习,那所学院...梅尔因学院,在今年的入学仪式中你可以去试试,看有没有天赋。”
“哦~老爹!你难道...”
“啊,我...你以后可以不用这样去和他们...赚零花钱了。”
“哦...是啊,没错,我以后也是梅尔因学院的人了!我以后...”
“卡亚...加油吧。”
“是的,父亲,我...会加油的。”
那个笑容,真的让他有些不安,可是第一次被用这么亲切的语气叫做父亲...
果然是错觉吧,一切都会变好的...吧?
...
“因为你的资历很老,而且打击犯罪的任务也非常的简练而出色,所以恭喜你,明明才升职不久又要迎来另一次升职了,恭喜你。”
“是。”
“...不过,有件事你需要留心一下。”
“什么?”
“在坊间流转着关于你儿子不好的传闻,我们怀疑是某种势力对你看不顺眼,终于准备对你动手了。”
“...是,我会注意的。”
他知道,这不是虚假的传闻。
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已经不需要像以前那样了,可是...为什么?
果然,还是直截了当地当面问问吧。
...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们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啊,我们已经成为了人上人了啊,您这么辛勤地劳动,不眠不休地劳动,像家畜一般地劳动,难道不是为了我们达到现在这个位置,难道不是为了让我们可以像使唤家畜一般地使唤这群下城(层)居民吗?”
没有什么能够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他恍惚间发现自己好像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一个不能饶恕的错误。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哪有什么为什么啊,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卡亚笑着,却仿佛是对他前半生所做的一切,不对,是一生意义的最大嘲讽。
他作为一个父亲,没有给予自己孩子应有的成长环境,让他在人心的恶臭里不择优劣地汲取着人生成长的养分。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我会弥补的,请让我这个父亲,背负我儿子全部的罪责吧,我一定会全部弥补的...
...
“这次战役可是不可多得的漂亮仗!尤其是你出力最多,干的漂亮!如果早一些拿出你现在的干劲地话肯定早就成为上城区的巡查官了吧?那可是相当不得了的大人物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
“不,我的意思是说,你又要升职了?”
“又要?再升职地话...”
“啊,没错,是总长哦!大家都在说,如果连你都没有资格那便没有人有资格站在那个位置上了,所以到时候你成为大家的上司之后一定不要忘记我们这些老伙计哦!”
“可...”
“好啦!大家都知道你的性格,在庆功宴的时候就不要说这种丧气话了,喝酒喝酒...”
我做的明明还远远不够多啊,而且不能再这么升职下去了!卡亚会...
我要做些什么?
对了!如果这样地话...
...
“可以啊?了不起!不愧是当大官的!能力实在是强!一个人就冲进了民居,将三人盗窃团伙全部抓获...还顺带着打残了三十多个无辜的居民!!!十倍的误伤率!如果让你把城里的犯罪团伙全部抓住你是不是要将整个城里的所有人全部都打一顿?包括我?你被降职了,给我下去好好冷静一下吧!什么时候清醒什么时候回来!”
“是。”
有效果了!
面色不动,手指尖却在微微颤:
再加把劲,走到当初的位置,在那里一定可以将卡亚的心性扭转过来!
...
“看样子还不够啊,你再下去一些吧。”
...
“你又被降职了,这是巡查官行为准则,将它重新背一遍之后就跟着你身旁的这位吧,以他的命令为优先,给我好好地重头学起吧。”
...
“...因为对没有反抗能力的罪犯动手,你的辅佐官向前阻止你然后你便将他连着匪徒一并揍了...”
“维护犯罪者,为什么不能揍?”
“还不知悔改?看样子,你还得下去一点。”
“无所谓。”
“滚吧!以你我职阶的差距,加上你现在的岁数,看样子我以后是再也不用看见你那张蠢脸了!”
“辱骂下属...”
“没错!我就是在辱骂你!不仅如此,我还要...等等,你想干什么你?我可是你上司的上司的...喂,不要再过来了啊!警卫员?警卫...”
“啊!!!”
...
“为什么,老东西?难道那个位置烫屁股吗?老老实实地呆在那里,什么都不做,悠哉地过日子难道不好吗?”
“卡亚,我只是想告诉你...”
“滚!老东西,你已经没用了!”
不知什么时候,那笔挺的脊梁已逐渐地被某种无形的重物压弯。
卡亚啊...
为什么...
不给我弥补的机会?
我,到底该怎么做?
...
卡亚!!!!
...
“什么事?”
“这次...是强制停职,请好好地休息一下吧。”
“还有...请节哀。”
“...啊,那我走了。”
...
他翻出了老旧的制服,穿着那身早已不和规范的旧衣,行走在自己为之奋斗一生的街道上。
...
啊,这份笑容...
好美。
这原来便是我的一生之意义啊。
他又感受到了自己年轻时,行走在街道上的那种荣誉感。
多么清澈的笑容,而这份笑容是自己的辛勤,自己的血汗所浇筑出来的。
如果...
如果卡亚能够遇上她地话...会不会...
就好像是老农完结了一年的辛勤,用手抚摸着那结实的金穗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