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沉眠在梦乡里的人并不知道,就在刚才自己已经于生死之间捻转了千回,无声无息间度过了生命中最大的一个槛。
荚继续沿着道路的方向朝着城镇的深处走去。
不多时便止步,在她凝视的方向视野顿时开阔,像是一条分界线,将城镇分成了两个部分,外层和内层,有人在那里来回往复地行走荚却不知道其目的地为何方,高举着火把不断地将黑暗照亮。
荚想要进去看看,又不想自己被发现行踪,所以它一直在等这个举着火把的人走开。
西卡娜的一次昼夜轮转是地球的八倍半,荚的时间概念相比于普通生物也足足长了八倍半,耐心相比于这些星球的生物来说有着天然的优势。
然而时间是有限的,夜不长了,梦也不长了,人们正在醒来,荚能够感觉到在这座城镇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发生,好似黎明前的深呼吸,清肃着于夜中沉淀的浑浊,气息悄然间开始了变化。
忍耐是耐心的一部分,却不是全部,这里的生灵马上就要苏醒了,每多停留一刻都会增加被发现的几率。
巨兽默默从阴影中退了回去。
荚决定退走。
来日方长,如若就这么被发现地话战斗几乎不可避免,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见过能够一见面便融洽相处的生物,将有威胁的异类直接排除是最为直接有效的方式。
呃,自己除外。
荚不害怕自己受伤,但是害怕自己让别人受伤,如果在冲突之中产生了无可挽回的事地话,那么在之后产生的隔阂将很难跨越,更别说和睦地相处了。
所以,至少在现在,最好不要让这里的生灵认识到,在他们的身边有一个光凭刀兵冷剑绝对无法抗衡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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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促的喘息声,灰白色的荆棘丛林,于阴影中浅浅露出轮廓的杂草倒伏着,拓印出一排列纤细的脚印,在前方,有一个少女,着一身白得耀眼的白衣裙,于密林之中仓皇地逃窜着,不断用手拉扯开前方密布的棘蔓,那上面坚韧且密布的棘刺在她手掌,足膝间划拉出无数的伤口。
为什么这么狼狈也要奔跑下去呢?
少女时不时看向后方的惊恐眼神已经说明了什么,在那后面有着什么让她恐惧的存在在追逐着她。
可是在那前方存在着什么救赎的可能吗?
终于,少女凭借着双手于无尽的棘刺丛林间撕裂出了一条道路,出来时手上已经布满了黑色的血痕,嘀嗒着淋下一条血路。
...前方的前方是草原,却又不是草原,在远方,无数扭曲的巨大藤节直通天际,将这一方世界笼罩地没有一丝空隙,纷纷扬扬下着没有温度的灰雪。
没有太阳,这个世界却存在着光影,且光影依然明亮,准确地说,明亮的是光影。
这个世界不是正常的世界,灰白的根本不是荆棘,而是这个世界除了白灰与黑便没有任何其它的色彩,不存在任何色差的过度,只凭光影之间的分界分割,由无数的白黑碎片拼接出来的整个世界,就连少女的血液也是由黑色组成,顺着白皙的手臂一路淌下。
如黑色蛛网一般。
嗤。
伴随着这么一声轻响,少女缓缓地停下了脚步。
她看见一只漆黑色的手从她的胸膛前伸出,上面捏着一团无比漆黑之物,不断地颤抖着。
那个在...跳动?
少女雪白的唇上有黑色的血从嘴角溢出,不断满溢,然而其视线却陡然间高升,翻滚着,看到了支离破碎的“她”。
而在她的身后则立着一个比这时间的一切都要黑暗的影子。
明明如此地漆黑,黑地容不下任何颜色,她却莫名地从那黑色之下看到了另一种色彩。
或者说,很多很多的色彩。
耳边响起了似曾相识的低泣声。
在意识完全沉沦之前,她看到了一双眼睛。
到底怎样悲哀才能将如此斑斓的色彩混沌成这副模样呢...
...
少女的意识突然一阵恍惚,等到她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立身于无数的荆棘藤蔓之中。
脚下是熟悉的触感,不用看也知道她站在什么地方,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不是密布的荆棘,也不是碎石的荆棘。
果然是骨头吧。
少女看向了脚下,是一地被碾碎的骨头,有逐一拆分然后逐一碾碎的脊骨散落于不成整形的骨片之间,有被整条单独抽离的脊柱,其上一段几乎破碎,松松耷拉在被击碎天灵的头骨中,被打断成四节五节六节的更是数不胜数。
这是由碎骨铺就的地面,这些碎骨的唯一共同的地方就是每一片都不相同。
在碎骨滩的边缘是逐渐丛生的荆棘,在最接近边际的地方有着一具崭新的骸骨,支离破碎自不比讲,然而这其中有个比较瞩目的地方,这具尸骸靠近于心脏部位的脊柱有着一个恐怖的洞穿。骨头被拦胸打断。
少女久久地凝视着那具骸骨,指尖不由得向着自己的心口处摸去。
没有空缺,反而指尖传来了一种奇妙的丝滑质感。
很滑,比她穿的任何材质的衣物都要丝滑而细腻。
那是一袭白色的连衣裙,比这个世界的任何色彩都要洁白。
一袭白衣的少女放下了捂着心口的手,神情有些淡漠,嘴角微动却未发生。
如若读取唇语,便能够读出这样的意思:
还好,这一次不是很疼呢。
少女看着远方,告诉自己这是一个梦。
然而这个梦实在是太真实了,几乎让她沉沦。
不过,这到底是第几次了?还没有结束吗?
一缕风从其背后吹来,一股极为强烈的即死感瞬间蒙蔽了她整个脑海。
于是她知道,没有终点的逃亡开始了。
没有犹豫,她动了,脚底顿时被划出了数百伤痕。
即便如此,少女也没有一丝迟疑,向着荆棘丛林的深处跑去。
...唯独不能在这个地方被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