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三日,亥时。
路远暝长呼出胸中一口浊气,嗤嗤嗤,他所处的牢室很是狭窄,三尺见方。这一口气吐出去,将身前的墙壁都蚀出一块碗大坑洞。
这是他体内郁结的腐朽之气,通过秘法淬炼肉身代谢而出。甫一从体内排出,整个人便容光焕发。脸上浮现玉润之色。
咚咚咚——
一颗心脏擂响如鼓,暗藏无尽生机。
目光转圜之间,如刀似剑,锐利地几乎能将牢室外的铁栏杆,斩成两截。瞳底一翻,金芒隐现。
低头看了下琵琶骨中穿的透骨钉,心念一动,偌大长钉竟然缓缓向外推出。展露锈红底色。
他神色不变,吸了口气,被推出体外的钉子,竟又被纳回体内,进出无碍。能够封锁武者筋骨,内气运行的锁窍法,在他身上竟全然不起作用。
锁窍法盛行许久,自有神妙非凡之处。但路远暝一进来便露巧藏拙,内气散尽,只有初入先天的修为,受到的处理并不算深。
若是那些关在死牢里的宗师,乃至登堂入室强者,浑身上下都被长钉穿成筛子,再被九尺来长的铜锁,绞肉一样,把一身百余骨节全都隔开。最后封入石匣,连一口气都吸不到。
这种程度,即便是路远暝,也难以轻易解封。但现在身上,只有区区两根钉锁,直若纸糊,只待伤势恢复,便脱笼而出。
“七成了!”
双拳一握,他身上分作二色,一者赤金耀目,璀璨无暇。一者昏黑如瘴,黏稠犹若浓厚胶漆。
正是金玉神身,以及初习有成的金蛉宝书,让他掌握了融入体内的煞气。
“配上神身变化,足可力敌宗师,若是起出剑胚,轰杀大宗师也不在话下。当然这是对上人类武者,若对方是妖螭,还做两说。”
瞳中异芒明灭,犹若毫无生机的灯火,却是在内视而观,勘察体内情形。肌骨,血肉,脏器都在他眼中都变得薄而透明,每一道气血的运行轨迹都清晰可见。在识海中架成错综的图景。
“这等实力,突破牢笼并不成问题,数数日子,也该是时候了。只是,在离开之前,还有一事。呼——去!”
擢唇一吐,一股黑气箭一般射出,在要撞上墙壁之时,竟然灵活地拐了一个弯,如有生命。
从铁栏的缝隙中钻出,展翼一振,扑棱棱,一只灰蛾般的虫豸,混入火把下方的阴影。时聚时散,变换无停。
此刻已然夜深,牢中的囚人或蒙头大睡,或闭目凝神,淬炼功诀,使自己不至于在关押中荒废。
灰蛾从巡弋的狱卒身侧飞过,竟然没有引起半丝注意。
凝气化形!
上位宗师强者的专利。
路远暝自身修为低劣,但吞噬的煞气,均来自于一等一的强手,凝练无匹。经过数日对于金蛉秘法钻研,终于将它们掌控得得心应手。
灰蛾视界中的一切,尽数落入他眼瞳中。双目瞪起,孤身盘坐在牢室一隅,面对阴暗逼仄,斑驳脱落的墙角。弓腰驼背,似在发愣,实则将整间牢室的架构,都看在眼中。一边整理最佳逃脱路线,一边寻觅要找的邪异妖迹。
这煞本就以内心怨戾凝成,是精神力的一种修持手段。外放出去,便是五感六识的延伸,比用寻常内气探寻,来得敏锐得多。
凝罡炼煞法,本就是将神魂,与内气融为一体,以求超脱得修行手段。二者混成,便称作“筑道基”。古法中,更是凝练精气神三者,又唤——“三花聚顶”!
灰蛾振起双翼,一分为二,二分为四,数量呈几何倍数暴增,数息之间,便将自己的行迹遍布整座地下牢狱。
路远暝一双肉眼,异芒大方,神魂识海之中,更是天翻地覆,一座庞大的三维立体图像,飞速铺展。
啪——
忽然一只虫蛾狠狠爆碎,炸成碎片,四散零落。
“嘶——”
好强横的功力!
对方的实力应当在宗师以上,不是当日见到死刑小子。
“桀桀!”
肉眼中异芒收敛,路远暝发出怪笑。
妖螭的内气血肉,对他而言,有大益处。获取献力更是胜过凡人武者数筹,再斩杀一只便可兑换大威力重宝。
伸展腰肢,体内爆出一串炸豆脆响,内气转圜,“是时候出手了。”
献祭妖螭,便从牢中出去。接下来便是找金筏寺的混账的时候了。
啪啪啪——
散落在牢狱中的“眼线”接连爆碎,若只是如此,路远暝还不会诧异。牢中异人无数,此举贸然,定会引起强者不满。但是令他甚至感到惊恐的是,这些碾爆他花形煞气的气息竟然一个个脱笼而出,挣脱枷锁,朝他的方位冲过来。
“喂喂喂!你们想干嘛,造反啊!”
僵立当场,只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把铁牢的栅栏,拉开一人来宽的大洞。刚踏出一步,便听到远处一声惊天动地的异响。
轰隆隆——
土石纷纷从头顶砸落下来。
“什么人!你们敢越狱!”
“好大的胆子!那里可是呃——”
各种嘈杂声纷呈,缭乱入耳。
“怎么回事!”
旁边的狱友忽然惊醒,诧异地看着路远暝,喝问道。
“没事,你可以继续睡。”
路远暝道。
监牢守卫森严,坐镇的宗师只怕双手双脚加起来,都不止。牢中的妖人,显然蓄谋已久,打算起事。否则哪敢轻易闹腾。
从刚才飞掠而过的迅猛气机,丝毫不搭理他一眼。他便知道,这伙突然暴起的异气,并非
冲他而来。只是被他放出的煞气惊动,疑心有变,提前暴动。
“呼。”路远暝抹了把额头的汗珠,松了口气,“刚才震动,是从脚下传来,莫非……”
大邑死天之名,天下闻名。
这监牢又称十八层地狱。最上五层,关押的只是寻常犯人。而下面,都是祸乱世间,有头有脸的一方豪强。
“他们想要做的,莫非和我在风蛮寨所做之事同样?搅起乱势,浑水摸鱼。若是如此,他们到底是要摸什么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