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相同，也不尽相同。

路远暝徐徐吐纳，蓦然双目圆睁，舌绽惊雷。

从掌心催吐而出的罡煞，和着怒吼疯狂蔓延，飘忽摇曳，宛若烈火。较之幽冥鬼物周遭的烈焰，还要盛怒几分。

怒焰爬上剑脊，顺着剑刃钻入鬼物内腑，照得幽冥鬼躯一片通亮。红黑轨迹勾出一道惨淡符文，繁复玄奥，诡秘森严。

一者早已没入幽鬼躯体，红黑光影透体而出，华光大方，谓之“诛”！

一者将飞遁而来的白衣鬼影生生钉死虚空，寸步难移，谓之“戮”！

“这是！”

白衣鬼影双瞳泛白，没有瞳仁，诡异无比。

却有无尽玄奥轨迹转圜无停，显然在百载历战经验，无上武道功诀，以及轨道天赋秘法透析这漆黑剑胚中的奥秘。

红黑血气光影将他一双鬼目染成异色，刀光剑影，杀伐无端。

“这到底是何异器！”

他越看越是心惊，“杀啊——”铿啷——

幻象之中杀声震天，不可计数的大军，互相之间冲杀无停。无量头颅无量血，山河浸染，日月色变。

尸山血海在大地之上越积越高，终于垒到天上，“杀——”

那冲阵厮杀之声，恍若就在耳畔，“啊——”

终于一道剑光贴着他眼睑闪过，他痛苦地叫了一声，眼眶崩裂，血流如注。那些迸溅的血珠滚入天空，便须臾间溃散成点点玄关。

“桀桀！蝼蚁般的东西，也配窥视通天玄奥。”

路远暝冷笑。

这第二柄“戮”字剑胚，便是他供奉天君，献力堆上三千点时，获得的馈赠。

“哼！刁钻小辈，不过是仗着异器强横！”

徐玉怒喝，杀戮之气在他体内冲杀不止，几乎将半虚鬼体磨灭殆尽，竟还能提聚玄罡。

右掌一摊，本来溃散的蓝色长刀再次凝聚而出。长刀在手，一式横扫千军，不假思索使出。

“喝！”

路远暝哪里还能再给他这个机会，凶恶刀劲虽然不能斩破圣甲，但是强烈的冲击，却依旧震得他一身气血动荡不已。再吃上一击，只怕神身诀都要被生生震得破功。

不见握剑挥转，内气转圜，只是心念一动。

铿——

锵——

两道幽鬼体内的剑胚各自发出一声清鸣，遥相呼应。

“诛”“戮”二道剑符猩芒烁动，几乎将包裹自己的鬼躯吞没。

轰隆隆——

剑胚甫一开始共振，云天之上蓦然雷鸣轰响，乌云攒聚。此时正是子夜，厚重云层蔽月遮天，惊雷紫电龙走蛇行。

“引动天象！”

端着酒杯，遥遥望向这边的紫色鬼影，蓦然色变，露出凝重之色。却仍旧没有出手的意思。

戮字剑胚与诛字剑胚一般，需要消耗役使者大量的精气神。按理说这样的宝器，使出一柄则已。两柄同起，须臾之间便可吸干武者一身精粹。

但通天剑胚却是不然，互相之间同气连枝，一同役使非但不会增加元精耗损，而且可以依靠互相之间的共振，将消耗足足减少一半。

但若要彻底灭杀太宗境的强者，不将剑胚送入他们体内，以杀戮之气冲刷猛灌，难以奏效。

便隐匿藏机，在极佳之时起出第二柄剑胚，提升战力。这手杀招，甫一使出，便如其所愿地建了大功。

“呼——”

路远暝凝眸吐纳，心念再动。

“诛”“戮”二枚剑符，在没有一丝月光的漆黑永夜中，华光盛绽。红黑符文傲决天地，它们的存在感，甚至超过了剑胚本身。

摧枯拉朽，横扫千军的无匹异器，似乎只是承载这两枚剑符的工具。

“可恨！”

“小辈！”

虚无中传出两声不甘心的怒吼，蓝白两道幽影，便为硕大无朋的剑符撑爆，躯体崩碎，溃散成点点星芒。

识海中传来叮叮提示音，不及高兴，便伸手一招。

“来！”

红黑剑符应命而回，铿啷一声，血光散去，展露漆黑底色。重新化作两柄古拙无华，无锋无刃的七尺重剑。

剑鸣铮然，倒射而回，在身披重甲的武者头顶流转不定，像是两条在池中嬉闹的游鱼。

随着向天君供奉增多，他得到剑符的认可也越强，对于剑胚的驾驭操控能力卓越提升。应念随心，如臂使指。

“御剑术！”

紫衣鬼物将他灭杀二鬼，振衣起身，瞳中两道锐利精芒，似乎要穿透路远暝一身厚重宝甲，将他看个通透。

“陈道兄，要不……”

一旁的赤色鬼影身躯颤抖，显然为路远暝神剑之威震慑。望向迎风飒烈幽鬼。

紫衣幽鬼并不理他，自顾自地盯了半晌，却浑然无果，终于开口，“这位道友，得的是道宗哪一派的传承。”

“哦？这番说辞，看来也是一位前辈了。在下青玄路远暝，这身传承说来话长，不过大抵是北传的‘神身诀’。”

紫衣鬼物抿嘴，发出冗长的“嘶——”声，脸上的意味说不清道不明，“果然如此，你是那位道友门徒后生。”

“前辈认识我宗师祖？”

“陈宁玄，苍陵十一代宗主。”

路远暝吃了一惊，这个人也是宁字辈的！

当初在云虚泊，便听得蒋宁决一番胡言狂语讲述他们这一派的发展隐秘。苍陵青玄的宗主在天下安定之后，便同入大墓，意图将邪星甬道彻底关闭，却一去无回。功法宝诀，还有一众灵宝都遗失不见。致使门人子弟境地凄凉，甚至一派日趋没落，被人抬手覆灭。

“这么来说——前辈，你在这做些什么。身为道徒，不应该捍卫天下正道么，与妖螭邪星参合些什么。”

紫衣鬼影摇头，“青玄擅长炼丹制药，我宗擅长的观星望气。这些年来，老夫花费的苦心不在少数。但至今日终于知道，天下大势不可忤逆。路小友，请回吧。苟全一条性命，在新的时代于修行之途上更近一步，也未可知。”

“原来如此。”

路远暝点头，看来这只妖鬼已经不能再当作，传说中那名敬重的前辈来看待了。竟然自己放弃，沉沦魔道。

长剑清鸣，游鱼而动。

“那便莫怪小子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