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中赫然闪过一道疾影,影子飞掠,尾尖在石壁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犁痕,丈许长,尺许深。路远暝就地一滚,犀利的劲风,勾破了他腰侧的麻衫。
蛛妖生得铜皮铁骨,包括内腑脏器都若琉璃金铁。按照修行者的法门来说,便是“琉火煅五脏,浑然逾金刚”。
路远暝采来的毒果药性猛烈,但终究是凡物。对于妖魔而言,凭借强大的脏器,几个呼吸便可将毒素完全代谢出去。
蛛妖从地上爬起来,转了几圈,也像路远暝一样,浑身赤红,热浪蒸腾。这并非在运转某种神妙的决法,只是利用强大的肉身气血,调息排毒。近乎于本能,却比寻常修者钻研数十载的呼吸法门,还要奥妙。
除了吐毒之外,蛛妖及擅长扑杀,咬啮。洞壁上的犁痕,便是它弹出前爪,猛然划出。强横的筋骨,堪比神兵利刃。
迅雷不及掩耳,路远暝眼前霎时漫天黑影,寒气凛冽。森然的锋锐之意,透过单薄的衣衫,在他的细嫩的皮上,留下纵横的血痕。
叮,当。
两声轻响,像是用铁锤猛力敲打岩石时,才会有的火星飞溅。短暂照亮洞穴,随即重新陷入黑暗。
而被它扑击的那道纤弱的影子,却好似被巨力一顶,随之飞出洞穴,跌入无底深涧。
蛛妖八只眼睛扑闪,赶忙追去。它曾于一只大妖有约,受其庇护,但是捕食范围也不允许超过这方深涧。每一只误入山涧的生灵,对它而言都是极为稀缺的血食。
尖锥一样的脑袋,探出洞穴,颔下猛然遭受重击。它的头部转动一百八十度,沿着崖壁往下看。
那只被它顶下去的纤弱身影,正站在岩壁上,手里拿着一柄铁器,戳它头部的坚甲。他的动作迅疾猛烈,一晃衣角边缘便徒留无数残影。不知在左在右,还是在它的头顶上方。不假思索,张口一吐,大蓬丝雨雾气笼罩。
路远暝心中暗骂,这只蛮妖不仅一身甲壳坚逾金铁,气血浑厚,更可与十头蛮牛角力。仅仅是与它碰了一下,手腕便弯向不可思议的角度,腕骨崩碎。好在吞火功的凝气之法非凡,他以气作经脉,生生将断骨串了起来。翻转挥舞之间,胜过之前的肉身不止一筹。
太硬了,若是凡铁兵刃,被这蛮妖挠一下,只怕就要崩出豁口,沦为废铁。
他喝了一声,丹田中内气炸开,涌向四肢百骸。路远暝的体表涌现一只只蚯蚓,长虺,蛮蛇。整个人像只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发出高亢的吼叫。手中的长刀,受到吞火功的特殊气息感染,一并转为赤红,宛若烙铁。
刀身长五尺,宽二寸,刃脊厚实,中段一节一节凹陷,像是某种生物嶙峋的脊骨。尖端向上斜挑,不论是劈斩还是捅刺,都极为顺手。可供双手持握,刀柄末端镌了一枚小巧的人颅,颅顶生着盘角。显然并非凡品。
同样也是通天武库中秘藏的灵器,名作“饮血”,乃是一套名作“骨血十八般”的强大兵刃中的一柄。
据传为某只生性悍猛,能够翻江倒海的大魔尸身打造。因为血气干涸,没有任何奇异之处,只比寻常兵刃更加坚固犀利。但若以足够的血肉喂养,便可唤醒无数神通。有朝一日,甚至能复苏大魔,役使其身。
虽然无法与“通天剑胚”这等神兵相较,但鉴于成长性极高。路远暝欣然用所剩无几的点数换了此刀。本以为借其削铁如泥的锋锐,足可在弱小的蛮妖中间所向披靡。
蛛妖吐出的丝线缜密坚硬,乃是至刚至柔之物,不论是钝器利器,一旦落入其中,便会被裹得严实,不得动弹。
它对自己得天赋极其自信,凭借蛛丝,不知捕获了多少不慎落入雁失涧的凶物。
但这里终究并非争斗之地,它也长达数载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浴血搏杀了。
绵密的丝雨与刀刃一触,顿时化开。以狭长的刃口为中心,凝结在山崖间的雾气,不断发出滋滋声,迅速消弭熔化。天空中的朗月疏星,将一道道光芒投射下来。始终笼罩在这里的冥蒙晦气倏忽一散。
狼蛛惊慌地后退,散开的不止它布在半空中的陷阱。还有铺设在脚下崖壁上的绒毯。
因为硕大如磨盘的体型,它早就失去了如寻常蜘蛛一般,攀行墙壁如履平地的本领。而是依靠蛛丝强力的粘性,锁住身躯。
蛛丝一化,磨盘大小的狼蛛便铿啷踏碎山石,往无底深涧中滑去。
路远暝等待良久,壁虎游墙功从入了武道便开始修行,烂熟于心,可谓刻进了灵魂。遑论吞火功的内息,胜过他先前修行的数筹。
涌泉之下,厘许真气包膜凝化,踩着陡峭崖壁如踏平地,却不会被蛛丝黏住。手中的骨刀一转,劲气狂风飒烈狂卷。
灼热的火焰旋风摧枯拉朽,一连数刀,尽数砍中脚底打滑的狼蛛关节薄弱处。
“毛多弱火,铭记于心,大蜘蛛。”
刃上一轻,竟然斩了个空。
蛛妖硕大的身影,从眼前倏忽掠去。路远暝惊了一下,它还能长翅膀飞走不成。狼蛛当然长不出翅膀,而是腹下垂悬了一根蛛丝,往对面的崖壁上荡去。
终究还是求生欲占了上风,虽然与一尊极为强大的妖魔有约,但是再待下去,可能小命都保不住。它决定离开这里,离开那个舞火弄风,极为危险的存在。但这自然没有它想得那么简单,身旁一道黑影闪逝,竟然比它在崖壁间游荡的速度还要快。
它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只不知从哪里来的羸弱生物,形貌与以往被他吞吃的两脚兽一般无二,是怎么行走在它喷吐出的蛛丝上的。
路远暝小心翼翼,因为一不小心催动劲气过猛,将蛛丝灼断,他就有可能一头栽向下面的无底山崖。
吞火功聚炼的真气非凡,但初次修行,还未达到能够驭气腾空的境界。踩着纤巧的蛛丝奔行,像只凌空而行的黑色飞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