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猿左歪歪头,右歪歪头,望着禅坐入定的路远暝抓耳挠腮。
“原来这小子并没有降伏那只鬼物……”
它所修行的御术并不算精妙,但也有辨别一只生灵神魂强弱的法门。这妖童的魂力与鬼物比起来简直天差地远。但一个人的实力并不能从表面判断。半日共处,路远暝展现出来的诡谲手段,至少说明他能与鬼物分庭抗礼。因此它便打算在二者拼个两败俱伤之际,跳出来收取渔利。
可是现在,双目一闭便能清楚地看到一只翼展超过两丈的巨大火枭,在识海中盘旋。往前踏出一步,抑或逃开一步,灼热的痛楚几乎要撑裂脑袋。令它战战纠纠,不敢动弹。
“它们还再缠斗,若是那妖童胜了,也还好说。种种迹象表明,他留着我的性命还有大用。可若是蛮禺河水鬼胜了,啧,不提印在脑壳里的咒术,老猿我可没有把握在它的手下逃出生天!”
忐忑间,盘坐在桑树下的孩童蓦地张开眼,一对黑漆漆的眸子,深邃宛若千尺寒潭。瞳光流转,有股摄魂夺魄的意味。
“嘶——”
白猿往后缩了一下,因为他的眼中少了那股标志性的灼热赤红之力,让他一时难以确定谁
赢了。
不过,认栽装怂总归是对的。
“主人……”
它双膝跪地,作拜服状,两腿肌腱紧绷,万一对方骤然发难,它也能得以躲闪。
“哈切——”
妖童伸了个懒腰,拍了拍嘴,“总算搞定了,真是吓死路某人了,差点以为小命不保。“随
即转向白猿,“大猴子你也别装了,咱之间还有一段路,还是敞亮点好。”
白猿闻言,随即翻身跃起,与他拉开距离,猩红双瞳凶光毕露,“这么说,那只水鬼被你
给灭杀了……你可知你杀死的是谁的仆从,蛉鼓山主不会轻易放过你的。不论你是何方神圣,
也不能与山君主宰一级的存在为敌。”
“说的也没错,现在我在这些所谓的山主面前,只能算只大一点的蚂蚁……”
路远暝搜寻识海,若是山蛉奎的记忆属实,那么被称为“蛉鼓”的存在,足可与当初在甬
道种惊鸿一瞥的螭星相较。是真正夺了天地造化,迈入长生久视阶段的神异,“不过,山主
的仆从,你可以杀了不少,虽说是作为我的帮凶,但也逃脱不了责任吧。”
他抚着下巴玩味道,妖猿悄悄向后退去,被他一把喝住,“不要命了,安在你识海中的火
灵可没有撤去!”
巨猿闻言一怔,随即七窍种尽皆冒出火光,待路远暝靠近几步方才徐徐熄灭,“可恨!你
想怎样!”这种性命被握在别人手中,任人予取予求的滋味,令它回想起从前。怨毒的火光,
压在瞳底一闪即逝。
“啧,谅你也想不出办法。”他说的是惹火了蛉鼓山山主一事,继而道,“既然如此,还不快走。”
“走?去哪?”
“大溟啊,不是和你早商议过了嘛。”
惨白月色下,妖童的笑容愈发诡谲,令白猿感到一阵发毛。这家伙竟然真的要去大溟,那
里可是人族修者的地盘,寻常邪祟只有被奴役,支配,灭杀的地位。晶亮的瞳仁在眼眶里骨
碌骨碌转,缓缓推测妖童的来历。八成是某只被封禁许久,苏醒后附身在这名孩童身上的强
大妖魔,抑或神魂道大成的修者。否则也不可能对世上的事情一概不知。
它思考的方向无差,只是根本不可能想到,路远暝根本就是来自另一个与大荒完全不同的
异域空间。
“你要去那里做什么。带你去也不是不可,下在我身上的咒术什么时候可以除去……”
“这,你不是也说过思乡心切么。”
妖猿翻着白眼,我去那里做什么,再被人奴役么。
“我一个人族,总不能整天待在妖魔鬼怪的地盘吧。咱两毕竟还不熟络,火灵先在你身上
存着。”
路远暝说。一只仓促炼制的火灵,换取一路安心,十分值当。并且石灶中这只炼化水鬼,
正在祭炼新火灵,比起赤枭绝对只强不弱。若非吞火功诀的炼化法门十分霸道,且没有搜魂
之术,他怎会留着白猿这么个定时炸弹在身边。日日思量怎么谋取主人性命,逃出生天的妖
物,即便是有奇功诡术护体,也难以招架。毕竟,谁知道,它会将自己诳去什么地方。
好在,大部分顾虑都可以依靠赤枭火灵解决。
“如何。”
“呵,除了依你所言,还有其他选择么。”
“那么,我们便约法三章。第一,不得对我说谎。第二,不得从我身边逃开。第三,不得
做出任何会伤害到我的举动。第四,我的一切命令都不得违背……”
犹若敕令,每一句话出口,白猿体内蛰伏的那只枭鸟便颤动一下,铭记于心。若是妖猿不
遵从,便当即爆开。
它枣红色的面容渐趋惨白,路远暝提出的要求越来越过分,不仅杜绝了一切会被它钻取空
子的可能,而且将它视作奴仆一般,比先前主人饲养的牝犬都不如,“不是说三章么。”
“三通常只是个虚词,你也不要太过紧张。如果你真的将我送到大溟,必将送你一场造
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