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大的研究生,读书期间,每个人必须至少做一门课的全程助教,多了,很少有研究生多做,这两个学分到手就行,这种助教是没钱的,白干活谁愿意啊。关峰这学期也选了一门《华夏古代刑法思想》,是刘教授面对全校本科生的选修课,当然,选这门课的学生,主要还是法学院的学生。
对研究生助教的要求,各个学院、各个教授互不相同,总体来说是相当宽松,刘教授本来也就是要关峰尽量跟班听课,帮忙收收课后作业什么的,很简单。
不料,第二次上课的时候,刘教授刚想站上讲台,觉得头有点晕,关键是嗓子哑了,有点疼,估计是昨天晚上喝酒太多,唱歌又玩的嗨了点,然后,嗯,有点小感冒。这样的情况吧,身体最重要,刘教授回家休息,这堂课换个时间再补上也没什么。选修课吗,刘教授也是要完成教授给本科生上课的硬性任务,课程本身,并没有特别要在意的,就是瞎侃大山,热闹就行。不过,考虑到课程刚刚开始就调课,总是有点影响不好,刘教授就问坐在下面跟班听课的关峰,愿不愿意、能不能上去,把这堂课给,糊弄过去。
上就上呗。刘教授的课件做得很详细,关峰开学前就拿到了全部课件,还做了点功课,其实就是左琼桦帮他把课件中的案例找出来,关峰稍微花时间研究了一下。
选修课的氛围是相当自由的,学生经常举手发问,万一有学生点名他这个助教回答问题,一问三不知的话,丢人就丢大了。点名助教这种事吧,不算多,但也不罕见,特别是对年轻漂亮的女助教,几乎每一个都会被点名,甚至有传说,女研究生助教时被学生点名的次数,是自己颜值最直接的证明。关峰不是女助教,但行走江湖,也不得不妨啊。
老实说,关峰的法律素养,一般般而已,做学术研究什么的,那还没入门,但这堂课,效果还可以,至少比刘教授估计的强多了。其实也很正常,一是关峰不怯场,他一个巅峰金仙,嗯,曾经的巅峰金仙,这点小场面算什么啊;第二就是,关峰的记忆力,至少在鄂斯界没有对手,纯文字信息,过目不忘,那就是小菜啊。课件中的几个案例,细节记得比刘教授还详细、准确。人家刘教授是关注案子所体现出来的法治思想,而关峰,根本就是在讲故事吧。
但是,无论关峰是不是讲故事,下面的学生听得高兴啊,课堂气氛,很热烈,刘教授也很高兴,小伙子不错,最后他上去点评几句,花三五分钟总结一下,皆大欢喜。
这本来只是一个小插曲,所有人,包括关峰自己,本来以为就算过去了,不料听课的一名女生,回去后在学校论坛上发了个帖子,法学院惊现男神助教,下面跟帖的人,也纷纷点赞,言称确实不错,不是水军炒作,关峰还小小的火了一把。关键是,法学院李院长也凑巧看到了这个帖子,法学院的事,院长肯定关心。打电话一了解,情况基本属实,主要夸大的地方,就是男神什么的云云,当然,李院长不会深究这个,现在的学生啊,就这样,一惊一乍的。而且刘教授还着实夸了关峰几句,没办法,刘教授,不想提自己不争气的嗓子。当然,刘教授课前,也对关峰进行了详细的指导,这本来就是助教的本意,刘教授,还是很负责任的。
而实际上,上课前,刘教授确实和关峰谈了一会,主要是昨晚的一场欧罗巴杯足球比赛,汉斯国赢了,而刘教授,是汉斯国的球迷,科技发达吗,夜总会的包厢,也有转播那场比赛。当然,足球的事,就不需要对李院长讲了,李院长不喜欢足球,他喜欢下棋,自称是棋迷。
李院长那是谁,一院之长啊,眼光、胸怀、追求,那都不是一般人,琢磨的事就不一样。他一想,这算啥,这是,人才培养的新模式啊,至少,是新探索,可以申报今年的教改课题吗,法学院,经费紧张啊。
院长发话,刘教授也没辙了,那就,申报吧。没想到,学校还真很快就给批下来了,钱不多,但那也是钱啊。当然,钱还没正式到账,程序总要走的,只是,内部定下来了。
于是,最终的结果就是《华夏古代刑法思想》这门全校本科生的选修课,大部分时间是由关峰,在讲台上讲故事,最后十分钟,刘教授点评,或者说,总结,主要是,答疑,也就是,回答学生对本次授课内容的问题。几次课下来,效果,杠杠的,至少,因为听课的学生太多,《华夏古代刑法思想》这门课,教室换了,由普通的大教室,换到了全校最大的阶梯教室,即使如此,每次上课,下面还是坐得满满的,空座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据说,还颇有几个教授听了关峰的课,之后教授们的看法,关峰不清楚,他只不过要这两个学分而已。
晚上七点四十,关峰按习惯提前五分钟来到教室,开电脑,拷课件,稍微准备一下,也就该上课了。今天讲的,是自首,当然,是古代的自首制度,关峰首先介绍了几句现代刑法关于自首的规定,和自首在华夏古代的前世今生,这些,课件上都有,比着葫芦画葫芦念一遍就行,接下来,就是各时代自首规定具体细节的演变,也就是以案说法时间,其实,就是讲故事,当然,是古代法制故事。
今天关峰前面几个案例都很普通,都是每朝每代和自首有关的著名案例,法学院的高年级学生,都应该听说过,最后一个案例,就比较小众了,而且,案情很曲折。
大概的案情,是说宋代一个妓女香香,碰上了一个潇湘省去汴京赶考的书生,两个人几经缠绵,难舍难分,最后,香香跟着书生回了潇湘,岂料,到了家香香才发现,书生不仅早就有了妻子,而且妻子十分的善妒、刻薄,书生本人,也对她不再,情真意切,总之吧,香香在书生家过得十分屈辱,和寂寞,各种花样凄惨。过了两年,香香不甘心啊,就找人买了点被说得神乎其神的蛊药,据说给书生喝下去,从此以后,书生就永远只爱她一个啦。可惜,书生喝了蛊药,当晚兴奋过度,在床上就,一命呜呼,香香就是谋杀亲夫。书生的死法,颇不光彩,家里为此闹腾的不像话,还牵涉到复杂的家产分配问题,主要是香香亲生儿子的继承权,香香一怒之下,报了官,在堂上,她承认自己下了蛊药,但对蛊药的来源,拒不交代。后来是提刑官大人夜游地府,才发现真凶是书生年轻潇洒的弟弟。他为了图谋家产,勾搭香香,借香香之手害死了兄长。香香是,被骗了。但是,她确实知道自己给书生喝的是蛊药,不是酒,而种蛊,按现在的说法,那是,还需验证的高科技,一不小心,是要死人的。
讲完这个案例,见下面的同学都听得很有兴味,关峰心里很满意,缓缓地把教室环视一遍,好像每个人都看到了。
“现在我想提个问题,如果放到现在,法治的华夏,你作为本案的主审法官,你会认定香香自首吗?为什么?这是课后作业,本周之内发我到邮箱都行。现在,哪位同学有什么问题问刘教授,可以举手提问。”
因为是助教主讲,也许是刘教授不好意思,也许是教改项目的要求,每次课堂提问,留出的时间相当长,而且这个时候,刘教授就上来讲台,关峰,就该下去了:这本来就是刘教授的课,关峰,只是助教。
“我有一个问题问关老师?”
可惜,还没等关峰下来,坐在第一排中间位置的一名女生就站了起来,还举着手。
“哦。孟雪慧同学,你有什么问题?”
“我晕,这女孩果然很猛,课堂纪律,是要先举手,得到教授允许,才能提问的吧!不会是来找茬的吧。”
女孩叫孟雪慧,几乎每次上课都坐在第一排中间,态度,很认真,作业也很,整齐。关峰认识她:孟雪慧就是那个发帖子的女孩,两个人上完课,还曾经短暂的交流过几句,就是上课的内容。偌大的教室,举手的人不少,不过,既然孟雪慧已经自己站了起来,而且点名要问关老师,关峰也就,小小的通融一下:铁面无私,也未必都是好事。
“关老师,香香最后判的是谋杀亲夫吗?最终,香香,被斩首了吗?”
孟雪慧见关峰的笑容有些古怪,伸手理了理额前略微乱了的刘海,调整了一下呼吸,抬起头看着关峰。
正快步走上讲台的刘教授闻言一愣,脚步不由慢了下来。这个问题,他以前还真没注意过,至少后一个问题,香香的最终结局,他不知道,那,还是交给关峰吧。香香,应该,被砍了吧,谋杀亲夫,那是重罪。
“嗯。孟雪慧你坐下吧。哈,看来不少同学都对这个问题感兴趣啊,那我就讲讲。首先,第一个问题,香香最后确实是判了谋杀亲夫;第二个问题,她没死,嗯,当时没死,被高太后特诏赦免了。后来香香削发为尼,据称活了80多岁,她出家的弱水庵,就在沅州县西南,大约八公里的山中,元朝铁骑南下,弱水庵毁于战火,在弱水庵原址上,明朝修建了双塔寺,后又被毁于战火,清朝建了雪夕庙,至今尚存,不过雪夕庙也多经磨难,今天略显破败,香火不旺。庙后山中不远,有一块青石,上面泪痕俨然,据传就是香香所留,不过,嗯,下面由同学们向刘教授提问。”
雪夕庙离沅州不远,关峰曾经亲自去看过,当然,这就更和香香自不自首无关了。
“哈哈,关老师真是博学多闻,你们啊,也要多读点书,这方面也要向关老师学习。”
“这小子,记这么多没用的东西干什么?好好一个部分自首的案例,被你搞成了网络小说的狗血桥段。尚云彤,招了个好徒弟啊。这老娘们,一辈子就是好运气。”
刘教授打了个哈哈,随便点了一名男生提问:男学生,至少应该没那么八卦。
他倒不会吃关峰的味,而是觉得关峰这么一个肯读书,口才又好的学生,放在尚云彤手里,浪费了。
“关老师,你好像去过雪夕庙,庙后面山中,真有一块青石,青石上还有,泪痕?”
下课了,关峰和刘教授一起下楼,不料孟雪慧追上来和他肩并肩的,而且,问了他一串问题。
“呵呵,我家就是沅州的,和朋友去过一次,弱水庵的变迁,在沅州县志上有记载,刘教授再见。”
“小桦呢,难道又拖堂了,学数学的,就喜欢搞这个。”
阶梯教室就在二楼,说话间,就出了教学楼,关峰站在门口看了一圈,摇摇头,掏出电话:左琼桦今天也有课,就在同一个教学楼,她没在门口等着自己,估计,教授又拖堂了。数学老师,从小学就喜欢拖堂,初中、高中更不用说,大学了,还是老样子,也不知道改改。
晚饭是在家里吃,两个人都有课,肯定是开一辆车来的。
“关老师能不能,好好给我讲讲香香和青石泪的故事,我,我请关老师去吃老四毛麻辣烫。”
孟雪慧每次上课都坐在第一排中间,肯定不是闭着眼睛听关峰讲故事,她对关峰的印象,也就可想而知。她当然知道关峰是本校一年级的研究生,其实只比自己高一级,大家都是学生嘛,吃个麻辣烫,也不寒酸。
老四毛麻辣烫,那是师大老牌子,生意好着呢。
县志那种故纸堆里的东西,孟雪慧可没工夫去看,啃故书,哪有一边陪帅哥吃麻辣烫,一边听故事,活色生香。
“行啊。不过,要等一下,小,嗯,一个数学系的,同学,马上就会下课了吧。”
“这学数学的,就没一个人有按时下课的概念,都该拉部队里训练半年!天天站队列,教官还每次都拖堂。”
向外面走出了十几米,离开大门远一点,关峰和孟雪慧有一句没一句的闲扯,等了二十多分钟,才接到左琼桦的电话,果然,毫无意外,就是普天下人民都见惯了的,拖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