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关峰,你这泡茶的手艺,可实在不敢恭维。还是让小欣来吧。”
铁璞大概六十多岁,虽然坐在轮椅上,也能看出身材颇高,他略显消瘦,国字脸,颌下罕见的留了浓密的胡子,一身白色的唐装,样式普通之极,剪裁却甚是合身,整个人收拾的干净利索,他端起关峰泡的茶喝了一口,满面笑容的摇摇头,丝毫不见普通残废者的颓废之意。
“哈。我哪会泡茶,辛苦欣姐了。”
“不知道这人真是运气好,还是铁家知道我没回沅州,说话倒是很直爽!”
星期六中午吃过午饭不久,铁璞突然来“串门”,事前也没打个电话,其实电话还是打了,不过只提前了几分钟,这让关峰隐隐约约有点不快,就坚持自己给铁璞泡了杯茶,不料铁璞说话如此坦率,他也就不再计较:铁欣欣泡茶的手艺,确实比他强得多。
本来,周末他要回沅州,不料昨天晚上,关峰发现奥迪车出了点小毛病,其实就是车玻璃升降不利索,开了快小半年,奥迪车还没有正儿八经的保养过,关峰索性交给邱杰敏去做个全面保养,而没车开,高铁票又很紧张,他就懒得跑回去了:左琼桦的小甲壳虫,他还是坐不大习惯。反正回沅州也没什么急事。
给奥迪做全面保养,是关峰临时决定的,修车厂的人才把车开走不到半天,铁璞就直接上门,如果他是纯粹撞上了,那铁璞的运气确实不错,如果不是偶然撞上的,这个,就,很不让人舒服了。不过怎么说呢,关峰也部分可以理解,毕竟,他不是普通的医生,有专家门诊号。
铁欣欣答应一声,也不多说话,微笑着点点头,默默地开始泡茶:进门之后,她只是替双方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就再没怎么主动说话。本来嘛,有铁璞在,也轮不到她插嘴,铁家的教养,很严的。
“星城这季节,确实是潮了点,一下子还不习惯。我年轻的时候当兵,在潇湘呆过两年,……。”
铁璞这次上门,就只有铁欣欣和种芙秋陪着,没带跟班、保镖什么的。说实话,对自己的这副身体,他早就死了心,对所谓的民间高人,这些年接触过不少,他也不怎么相信,但关峰这名大师,总是女儿的一片孝心,又挨了老爷子一顿臭骂,铁璞,也就答应来星城,辛苦一趟。
既来之,则安之,关峰,总要见一见的:能不把一个上市公司放在眼里的“高人”,铁璞也有兴趣聊聊,他也没别的好干了。没想到一到星城,“高人”没见到,连关峰也不肯主动求见,反倒是自己,先服了一个星期的水土。这一下,铁璞更加好奇,就决定自己来“串门”。本来嘛,病人去医院看病,才是常态,想开了,也没什么好丢人的。
以铁家的地位和他的年纪,真和一个小年轻计较,未免招人笑话:计较赢了又怎么样?很值得骄傲吗!
“她们都说关总你喝酒是海量,我带了两瓶八十年的老白干,绝对粮食酿造,等下请关总尝尝,年轻的时候在部队,我也喜欢喝几口,……。”
几人谈谈说说,主要是关峰和铁璞聊些潇湘的风土人情,其他三个女人,都不怎么说话,过了快两个小时,铁璞突然要留下吃晚饭。
关峰的态度,就一直那么不冷不热的,不知道什么时候,铁璞对他的称呼,由一开始时的关峰,又变回了关总。
“哈,铁先生太客气了,行,就不出去了,我让他们送点新鲜的小菜来,尝尝先生的好酒。”
吃饭就吃饭呗,关峰想了想,自己给邱杰敏打了个电话,让她告诉小芳,快点把菜送过来。
“嗯?左琼桦不是有小芳的电话吗,自己打不就行了,还要我来传话,估计,是关峰没有小芳的电话吧!”
接到关峰的电话,邱杰敏正在和几个朋友打麻将,他手气一般,输了不少,正气不顺,对关峰明显是脱了裤子放屁的多此一举,很是想不通。我是堂堂的局长诶,又不是你的助理!这小破事,也麻烦我!
但是没办法,这个电话,他还是要打啊!邱杰敏让旁边看牌的王副队长替自己抓牌,愤愤不平的输入小芳的号码,这个号码,他记得很熟,正要按发射键,突然心头一动。
咦!等等!送菜这小破事,自己都嫌破,关峰这是喝多了管这破事?自从那晚关峰说了一句种菜之后,再没见他提过,从头到尾都是左琼桦忙乎,现在突然莫名其妙的想吃小芳的菜,难道,其中有别的说法?
关峰,平时可不是个讲究吃喝的人啊!
从那晚关峰说起种菜时的态度,邱杰敏就明白,这个菜,绝对不是关峰自己嘴馋,而是因为某个很特殊的人物,是谁,他不敢问,关峰的别墅,没有邀请,他自己也不敢贸然登门,但是,这个电话,很诡异啊。
邱杰敏拿着电话发呆,差不多过了五六分钟,才狠狠的一咬牙,大不了白跑一趟,有啥呢!然后他拨通电话,给小芳讲了几句,让她准备好,又和几个牌友招呼一声,借口家里突然有事,牌也不打了,下楼上车,直奔白庙乡。
关峰不邀请,我可以正好在白庙乡过周末,“顺便”把菜带回来吗。洋湖小区,邱杰敏还是找得到。再说,不是有万能的北斗导航吗。
其实吧,小芳开始给关峰种菜,还不到两个星期,就是原来地里长得菜,不过这一阵子确实没再打农药、上化肥,邱杰敏不觉得这菜有什么不一样的,但是,谁说的清呢。
老实说,邱杰敏对钱并不特别贪心,他这方面的口碑还是不错的,够用就行,但对升官,却异乎寻常的在意。这一阵子跟着关峰挣了几笔大钱,他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也够花了,剩下的,就是一门心思,看能不能,升个官。
“嗯,吃完午饭到现在三个多小时,胃气应该也散的差不多了,我来替铁先生把把脉,……。”
关峰自然不知道邱杰敏的困惑,以铁璞的身份,能主动登门,还带了礼物,贵不贵的另说,八十年的老白干,显然还是用了点心思,不是超市买的大礼盒,这份诚意,就很足了,关峰也不再计较,微微一笑,伸出手去,将食指和中指轻轻搭在铁璞左手的手腕上。
其实他哪会把脉,不过是想用仙灵之气感受一下铁璞的身体状况罢了,至于三个小时和散胃气云云,就纯粹是信口胡扯了,大师嘛,要有神秘感,同时,也间接地解释一下:不是我故意晾着你,而是,咱有讲究。
果然,听关峰这么说,铁欣欣和种芙秋对视一眼,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心里顿时轻松不少:关峰如果一味地摆谱、拿架子,这麻烦可不小,人家有说法,那就很正常了。
至于散胃气什么的,两个人肯定都不懂,但下去可以请教专家吗,至少听上去,靠谱。
岂料大师果然不是一般人,普通的老中医把脉,会用多长时间,铁欣欣也不清楚,想来也就三五分钟吧,但关峰这一把脉,过了快半个小时,还是一动不动,双眼微闭,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后来好不容易左手这个脉把完了,又换到铁璞的右手继续把,还是全神贯注,一句话也不说,铁璞脸上也看不出有什么表情,不过他脸上的肌肉,不时微微扯动一下,显然是身体里面有了些动静。
把脉慢点就慢点吧,铁欣欣不着急,也不担心,把个脉而已,但是,正在这时,她的电话突然响了,几个人闲聊,铁欣欣电话也没关静音,本来悦耳的铃声,在静静地小院中,却意外的有些刺耳,关键是,铁欣欣看看手机屏幕上的名字,有些无奈的起身,向外走了几步,才接通电话,嗯嗯啊啊几句,铁欣欣脸上的表情,很说不清楚啥表情,发了一会呆,还是向种芙秋招了招手。
“谁的电话?”
一个电话而已,铁欣欣你这是啥表情啊,种芙秋心里,忍不住有点好奇。
“邓泰荣,黄叔叔的秘书,他说,黄叔叔想来看看老爷子,请老爷子吃个饭。他们这个点过来,秋秋你说咋办?邓秘书还等着我回话呢!”
铁、黄两家交情不错,黄汝昌和铁璞年纪差不多,比铁璞小一岁,两人从小玩得极熟,现在铁璞来了黄汝昌的地盘,黄汝昌趁周末,来看看老朋友,顺便吃个饭,很简单的小事,原本不值一提。但现在铁璞在关峰这里,而且说好了陪关峰喝一杯,黄汝昌合不合适过来,就不好说了。
再说,欢不欢迎黄汝昌,铁欣欣做不了这个主啊,万一她答应下来,关峰发脾气,又搞关寨擂茶那一套,岂不是无妄之灾。按说黄汝昌是潇湘省老大,关峰求都求不来,应该很欢迎,但是,对关峰,铁欣欣可谈不上有把握,她也不想赌:兴许大师不愿接触官府中人呢。
关键是,现在她还不想贸然开口去问关峰,问一声简单,但不可避免的要打断关峰把脉,谁知道大师把脉被打断的话,会不会又有别的说法。
而且,省高官很忙的,估计黄汝昌挤出时间吃这顿饭,也不容易,铁欣欣也没有直接拒绝,她也不敢拒绝啊,这是铁璞才能说的话。她只是对邓泰荣说关峰再给铁璞把脉,等把完了她问一声再回话,可是,关峰这个脉,还要多久呢?再拖半个小时的话,黄汝昌会不会有想法?
一个破脉,要把那么久?你铁璞这是,对我没有第一时间去看你,有意见?
铁欣欣不怕黄汝昌,一点也不怕,但是,她也不想平白无故惹他不高兴,这是封疆大吏呢,舞水河的小造纸厂,还要指望黄汝昌。关键是,即使黄汝昌心里真的不高兴了,也不会当场对她一个小辈发脾气,铁欣欣根本没机会向黄汝昌解释,这莫名其妙的,都是啥事嘛!
听铁欣欣一说,种芙秋也傻眼了,她能理解其中的微妙之处,但也没办法。其实这事吧,说穿了根本不是事,也就是一句话的事,但关键就在这里,双方身份不对等,这句话吧,铁欣欣不适合说,拖又拖不得,而适合说的两个人,暂时都顾不上。你看这寸劲吧!
其实种芙秋也明白,最根本的原因,在于无论黄汝昌还是关峰,铁欣欣都惹不起,至少不宜招惹。换另外一个人打电话试试,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吧你!
“咦!铁疙瘩这是搞什么呢?二十分钟了,一句话也没有。小邓,电话给我!”黄汝昌抬手看看表,小声嘀咕了一句,接过秘书的电话,直接拨通了铁欣欣的电话。
铁璞出事前,聪慧深沉,是铁家全力扶持的第一人选,发展前景并不比黄汝昌差,甚至还略略强上半分。当然,现在就什么都不要说了,闲人一个,活一天算一天了,黄汝昌特意选在周末晚上去看他,基本上就是纯粹的串门。没有特殊的原因,他认为铁璞不会故意给自己吃闭门羹。难道是那个姓关的小子,折腾小造纸厂还不够,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我等下过去,尝尝铁老大的老白干!”
“还在把脉?把个脉,要一个多小时?”
听铁欣欣解释了几句,黄汝昌干脆利索的发话,说完就挂了电话。我管你什么大师,在潇湘省,我黄汝昌才是老大,上门蹭顿饭,那是给你面子!
当然,他对关峰也有点好奇。把脉黄汝昌不懂,但他又不是没看过中医,把个脉用一个多小时!这是,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的把,连脚指头也把一遍?
谁说省高官就没有好奇心的!
铁璞在他们那一拨的小圈子里,年纪最大,上小学时调皮捣蛋,胆子大,身体好,稀奇古怪的想法多,就是个标准的孩子王,为此没少挨铁老头的揍!铁老大喜欢喝老白干,出事了以后依然不改,那是小圈子里都知道的。
“洋湖小区,要过河,这个时间,有点堵啊。”
作为一省老大的秘书,不存在周末的概念,邓泰荣对随时出发,已经习以为常了,不过,黄书记今晚是私下里看看老朋友,显然不想声张,总不能警车开道吧,而不亮出老大的招牌,对大星城的堵车,邓泰荣也是头疼无比。
下午五点出头过河,正是星城最堵车的时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