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没有切身体会，是无法想象其中的快乐。

痛苦亦然。

莱比锡时间早上六点，国内已是正午十二点，陈诺与往常一样，起床、洗漱、晨练，两个小时候再去用早餐。红牛队所下榻的酒店已经热闹起来，队友们打着哈欠互道早安，凯塔还不忘与他开了句玩笑：“小伙子我看你今天意气风发，晚上的比赛肯定要大出风头啊！”陈诺耸耸肩笑了笑，凯塔这话倒也没错，晚上的比赛只是一场纯粹的友谊赛，甚至可以定义为红牛集团的内部交流赛，因而替补球员必然会得到更多的上场时间。

然而，当宫市亮在倒果汁的地方碰见他时，却满脸担忧地说道：“，你还好吧？那些报道我都看到了，连日本媒体都转载了。”

“我很好啊，你指的是什么意思？”陈诺瞪大了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队友。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还不知道么？快去看看新闻吧，不过不要放在心上，我早听说贵国足球圈乱的很，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宫市亮说完还不忘拍了拍陈诺的肩膀表示安慰。

陈诺一头雾水，他始终保留着陈头村那会儿养成的生活习惯，每天除了吃喝拉撒就只有足球与简单的社交，至于网络，对他而言只是一个多余的东西，他没有兴趣去关注别人在说什么做什么，最多就是看看足球新闻。因此，他没有一睁眼就刷手机的习惯，他的手机上也没有这样那样的应用软件，他只想做一个简简单单的球员。

但宫市亮的话叫他不能再简单下去，其实不用去看他也能大概猜到，媒体一定又在抹黑他了，他想一笑了之，却发觉根本做不到——好奇心这东西，就像是有人拿羽毛挠你的脚底心，不是主观意识就能忽略的。更何况，这事儿与他有直接关系，甚至连日本友人都知晓了，他倒是想看看，这一回媒体又在弄什么幺蛾子。

佯装镇定地用完早餐，他去了酒店的行政中心，那里有几台MAC一体机供给住客们免费使用。陈诺笨手笨脚地登上了国内的门户网站，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彻底惊呆了，他从未想过自己可以成为全国人民的焦点，只可惜是唾骂的焦点——铺天盖地的讽刺、谩骂、嘲笑、污言秽语，几乎给他扣上了‘叛国’的帽子，就差当成卖国贼、汉奸了。甚至有人叫嚣着要人肉他，虽然他不在国内，但要他在国内的亲人付出代价！

陈诺彻底懵了，呆呆地坐在那儿，动弹不得，整个人都跟麻木了一样。直到服务员关切地询问他是否还好时，他这才缓过神来，恍惚间他想起了昨天的那通电话，不是说好了拒绝国青队进入国家队么？在官网有名有姓的官员都能是假的？不过很快他便意识到，官员不会是假的，但信息很可能是假的——摆明了，那帮弄他的人并没打算放过他，这是追着咬来了！而且用心何其险恶！到底是有多大的仇恨啊！

一阵天旋地转......若他陈诺真的有心做出什么对不起祖国的事情，他甘心遭万人唾骂，哪怕是像秦桧像一样跪在西湖边上等着千万人的审判呢！可问题是，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要遭到如此狠毒的报复？！天理何在？！

愣了一会儿神后，陈诺打开自己的邮箱，未读邮件寥寥无几，第一封便是来自足管局的处罚决定，由于陈诺公然拒绝U19国青队的征召，足管局决定对陈诺给予禁赛一年的处罚，一年内国青队将不会再征召陈诺。

第二封来自一个陌生的邮箱：‘不知道你看到这封邮件时，有没有为你过去的行为而感到后悔呢？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识相点的赶紧服软讨饶，现在你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跪下当狗，要么当个人民公敌，好好想想吧。署名QR。’显然，这封邮件出自秦然之口，此时此刻这家伙正坐在电脑屏幕前，看着公众情绪为他所用，成就感油然而生。

第三封邮件来自曾宝儿，只有短短几个字：‘加油！挺住！我来找你！’作为足球从业者，她第一时间便得到了消息，其中的蹊跷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接下来的几封邮件，来自段暄、杨晨等几人，都是一些鼓励的话语，聊表安慰，但不足以给他勇气。陈诺终于意识到，那天晚饭时前辈们已经给他打了预防针，他将面临的或许是他难以想象的困难，他需要具备的必须是超乎常人的城府与忍耐！可他做得到么？他不确定。他并没有大无畏的爱国主义情怀，也不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他只想好好过他安稳的日子，同时为国出一份力所能及的力量。可眼下，有人逼着他做选择！不，是有人逼他就范！这样的对手还有操纵舆论的能力，他该怎么办？！

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令他倍感压抑，他甚至有些透不过气，仿佛全世界都要与他为敌。他想起老家的奶奶，若是真有人要人肉他，奶奶会不会受到影响呢？

在他离开电脑之前，又一封邮件跳了出来，来自刘建宏：‘时机未到，沉默是金，否则越描越黑。’

以陈诺的性子，若是有媒体采访的机会，他是一定要为自己辩白的。可刘建宏的这封邮件提醒了他，这根本就不是辩白与否的问题，如果媒体本身屁股就是歪的，那么他说什么都是在强词夺理。看样子，他这个人民公敌的身份是当定了。

可他是多么渴望披上国家队的战袍为国征战啊！那可是他从小的梦想啊！人民公敌为人民，多么讽刺的一件事情！

当他走回酒店房间时，马尔科罗斯教练正在找他：”孩子，今天有许多家中国媒体联系到了俱乐部，想要采访你，你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陷害。”陈诺只回答了这一个词，他黯然的神色足以说明此刻的心情。

“好吧。”罗斯教练拍了拍陈诺的肩膀说道，“放心，俱乐部会成为你最强硬的后盾！”

回到房间，陈诺的心里依旧堵得慌，依旧是连气都透不上一口，不断的压抑感叫他心如刀绞，到底何时才能洗脱这样无端的罪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