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章 杨家客栈(1 / 1)艮屾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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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菲四月天,正适合踏春的好日子,尤其是桃花满天下的洞溪里桃花园,每年在这个季节都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可惜今年,天公不作美,连日来大雨倾盆,不舍昼夜。

但是客栈成人之美,迎来贵客如云,生意如潮。

在此记工的李成蹊笑容灿烂,一个上午满满当当地迎来十二队客人,每一队都至少两个人。

难得休息会,根老把他喊到柜台边,神秘兮兮地问道,“你瞅着是第四队的女子漂亮,还是第六队的姑娘好看,或者是第九队的夫人惊艳些?”

少年下意识地回想,脸色羞红,“根老,你再为老不尊,我肯定要告诉黄婆婆,让他收拾你。”

第四队的女子漂亮是漂亮,就是瞧着脾气火爆,不太像黄婆婆那样的温柔;第六队那个美是美,可惜个子矮了点,瞅着以后生出来的孩子不会器宇轩昂;第九对的夫人一抹唇红煞是惊艳,走起路来也是颤颤巍巍,叮叮当当挂满了一身,看着不太像能过日子。

“小木头脑子,不懂得根老的用心良苦,白瞎了我这双老眼。”根老一听黄婆婆,两眼那是直冒精光,又听到他要打小报告,差点是气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口气见了老阎王,好在门口走来两位英姿飒爽的少年,立马换上了满脸褶子,“两位贵客是午休还是打尖?”

李成蹊其实更早看到他们,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默默站到一边不作声。

“溪水边的那个人?”位置靠后的英俊少年问道。

李成蹊点了点头。

“那我们在此过夜,给我来两间上好的客房。”英俊少年爽快定下。

“好嘞,客官里边请。”李成蹊满脸笑意,在根老的授意下领着他们直奔后院。

他前脚刚走,振师长后脚就踏入客栈,躬身拜谒,“后生杜振溪拜见根老,先前不曾特意拜访,还望海涵。”

“走了就走了,干嘛还非要回来,嫌咱这还不够乱?”根老语气不满地哼道,“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别耽误根老做生意。”

杜振溪无奈苦笑,拍了拍腰间的酒壶,“荥阳郡的上等酒酿,百年份的陈酿,绝对是味醇酒香,过喉不烧舌,留齿更捧腹。”

根老毫不客气地一把摘下,用手轻轻掀开酒塞,贪婪地闻了一小口,立马封上。

“好酒,好酒,你就留下吧。”

杜振溪站在一边,笑而不语。

伍和陌醉生梦死的酒鬼就是当年被根老带歪,白白耽误了一身上好的学问,至今都不曾有用武之地。

放眼整座洞溪里,嗜酒如命,无人不是根老带坏。

有酒就是天!

“老咯,中看不中用,为免酒后误事,老头子只好忍痛,晚点再喝。”

“根老,李成蹊之局难道无人可破?”

根老摇了摇头。

“难道他真的是传言那样,李氏最后一人?”

根老皱了皱眉,笃定回道,“当然不是。”

“那他的父母为何从未现身洞溪里,而只存在于众人的印象里?”

根老见少年回来,立刻换了个笑脸,佯装素不相识,“客官是过夜还是喝酒?”

李成蹊一看到杜振溪,满脸喜悦,欢快地迎了上来,“振师长要住在客栈?”

“客栈房子管够,也管住,都是我连夜打扫的,干干净净,保证一尘不染。”

“不用,我在伍和陌的祖宅尚且能住,足够我们住下。”振师长回道。

李成蹊闪过一丝失落,但细心地抓住祖宅这个词,难以置信地问道,“振师长是我洞溪里人?”

“无知小二,振师长当然是我洞溪里人。”

撑着黄罗伞的翩翩少年,一身洁白长衫,发髻高高束起,脚踩青云长靴,缓缓走来。

“因家祖腿脚不便,子孙冉耘艾服其劳,特来拜谒根老。”

杜振溪一见少年,立马见到那心湖翻滚的黑白二蛟,愕然望向根老,见他微微点头,更是惊讶。

“我看你冉家老祖不是腿脚不便,怕是内心有鬼,不敢见我根老吧。”阁楼上,突然露出个披肩撒发的少年,言语嘲讽。

“长者当面,怎能无礼?”

对他的冷嘲热讽,冉耘艾不以为然,但对其居高临下,使长者仰望的举动颇为愤怒。

“你冉家治家无方,只得摆下重重规矩,妄图学法以律自身。”散发少年走下楼来,神情傲然道,“但我董家以善持身,行侠仗义,祖孙五代皆有博侠封正,你冉家比得了?”

“必昌,师长当面,不可造次。”根老脸上训斥道,背后却偷偷竖了个大拇指。

本名为董必昌的少年欣然上前,并未躬身,而是左手盖住右手手背,抱拳见礼,“洞溪里董氏董必昌见过振师长。”

“瞧你这身内息敦实,如今是第几关的修为?”振师长笑问道。

“必昌不敢欺瞒师长,如今在外是实打实的第三关,若遇上散修第四关,亦可搏上一搏。”

“当真是后生可畏,甚好甚好。”振师长大加赞许,“你到访洞溪里是独自前来,还是长辈陪同?”

“我是偶然来此,根老告诉我近日会有我兄弟姐妹前来,届时我只管协助就好。”

振师长甚感董氏家风,这才转而问李成蹊,“你知晓洞溪里三姓五家七小户?”

“三垒街庄、岳、袁;伍和陌冉、董、狄、耿、邴;柒木巷杨、桃、李、秋、炅、杜、封。”

振师长点了点头,“你的说法对,但也不全对。”

根老咳了声。

振师长立刻止住,对冉耘艾说道,“既然见过根老,也无要事,正好领我去见见冉老。”

冉耘艾俯首称是,在临行前不忘瞪了眼董必昌。

至于存在感微薄的李成蹊,连眼神都不屑为之。

直到两人消失在视野中,李成蹊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根老,这个傻小子是哪家的孩子,怎么生的又瘦又矮?”心直口快的董必昌瞅着李成蹊,那是怎么瞅怎么嫌弃。

“是我那老相好黄婆婆的外孙,可没我那婆娘的百分之一俏丽,长的这寒碜。。。”根老唉声叹气,一副叹惋模样。

“根老,你再胡说八道,我非让黄婆婆回来好好教训你。”李成蹊回过神来,正巧听到根老的胡言乱语,气的面红耳赤,跳起来就要拿板凳砸他。

“城池失火,殃及池鱼。”董必昌一个激灵,提起精神就躲开,嘴里嚷嚷道,“那个谁,根老练就的铜皮铁骨,只管放心砸,屁事都没。”

李成蹊眼神中精光一闪,一口浊气吐出,说是迟那时快,跳将起身,如恶犬扑兔,举凳就砸。

董必昌感受到李成蹊的气息浑然天成,举止间收放自如,眼神玩味,吞吐真气与体内,晃身一个箭步,举手去抓李成蹊的手腕。

眼见手与腕相交,董必昌暗道成也,谁料李成蹊如金蛇摆尾,嗖地一声丢下长凳,脱腕而走。

董必昌不依不饶,又是跨步欺身,手作鹰爪,再袭其腕。

气在胸中游走,李成蹊不敢说话,眼神疑惑地望向他,似乎再问你想对我做什么?

董必昌也不答话,就见李成蹊臂如游蛇,可见不可抓,一连数次都无功而返。

“气煞我也!”董必昌见屡屡不得手,只得罢休,闷闷不乐地蹲在门口。

这时,根老递过来酒壶,笑吟吟地说,“喝口酒,解解闷。”

洞溪根老,最善劝酒。

董必昌不疑有他,接过酒壶,掀开酒盖,那股酒香扑面而来,滴酒不沾的他都不由得赞叹声好酒。

“管他好不好酒,先干为敬。”根老淳淳善诱道。

董必昌心道也是,仰头就是一大口,正如振师长所言,过喉不烧舌,留齿更捧腹。

董必昌一口入腹,还没来得及回味其中,下一秒天旋地转,噗通一声跌落门外的雨水中。

“哎,没用的玩意,连个酒儿都不会喝,我看多半是废了,就给他搁那,让大雨淋死。”根老摇头晃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使劲踢了踢董必昌,确认这小崽子昏了过去,恨恨骂道,“第三关,连个武者气都没,不废也没出息。”

李成蹊在边上不知何时又拎起了板凳,吓得根老连忙小步躲开,任由他背走长醉不醒的董必昌。

“小木头,你管他做甚,酒都不会喝,活着还有啥意思。”

“老头儿说的有道理,不如你把那壶酒给我尝尝?”继董必昌出门,这位中年壮汉紧随其后,此时隔着老远就闻到那股酒香,尤其是董必昌经过他的身边,更是狗鼻子一挺,暗道好酒。

“喝酒也行,付个十天房费再说。”根老大声回道。

“酒友,酒友,谈钱多伤感情。”壮汉厚着脸皮叫道。

“我看你是没钱吧,指不定待会你婆娘要怎么收拾你。”根老不留颜面地戳穿道。

“你这老头儿有点意思,信不信我先揍你一顿,给你拆点筋松点骨。”

“老头子我可真不怕。”根老气势汹汹地叫道,“洞溪里宣侠可是我好友,你敢动我,保管你以后吃不了兜着走。”

壮汉听闻前面这话还觉得老头儿挺有骨气,再听到这话就一拍左脸,“瞧你这蠢样,哪里来的那么多神龙虎豹。”

“蠢男人,还不给老娘滚回来,没钱还在撒泼打混,平白丢我夏家的脸面。”屋内震怒的声音猛然迸发,显然是听到了自家男人的插科打诨。

壮硕男人一听这声音,浑身一哆嗦,对着路过的李成蹊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然后昂首阔步地走回去。

接下来,屋内依稀传来痛苦的低吟声。

和董必昌同行的是个少年,瞅着年岁尚小,肤色偏黑,听到了敲门声,立马冲到门后,警惕问道,“是谁?”

“我是客栈的小二。”李成蹊认真回道,“董必昌喝醉了,我给他背回来。”

少年闻声,松了口气,开门接过他,道了声谢,便关上门。

忽然,李成蹊神经一崩,意欲转身。

“小少年,有没有听过桃花溪?”轻盈似燕的身影落在他的背后,朝他脖间吹了口气,酥酥麻麻。

这声音婉转甜腻,叫人心头奇痒难耐。

“回娘娘的话,我还小,听过桃花溪,还没去过。”

倩影遗憾地哦了声,又喷了口气落在他的耳根,轻幽幽地一叹。

李成蹊不觉异常。

但她心神骇然,“好一个先天武夫气,神正气凝。”

“小娃子,可愿随我修行?”

他刚想拒绝,就听她妙口灿莲,“待到雨霁,我们去游园赏花,再答不迟。”

说罢,她随风而去,留下淡淡的幽香。

他挠了挠脑袋,如沐春风,心旷神怡。

“小木头脑子,白白糟蹋了一份机缘。”看似装睡的根老小声嘟囔。

“喂,老头子,给劳资开间上好的房,顺便给我喊七八个姑娘来。”乍看壮硕的男人随手摔在柜台一袋碎银,提起假寐的根老衣领,恶狠狠地叫嚣道。

“大爷,雅间有,但这姑娘……确实找不来,我这穷乡僻壤,哪里来的娼家?”根老苦兮兮地回道。

男人闻言,捋了吧邋里邋遢的胡须,随手把根老往台里一甩,“唉……大爷我愁啊。”

男人这时摘下腰间的酒壶,自豪地指它问道,“老儿要来一口不,好酒。”

下楼的少年闻声赶忙赔罪道,“我爷爷身体不太好,不宜喝酒。”

男人瞅着他的脚步沉稳,一巴掌搭在他的肩头,微微一用力,肩骨咯咯作响,杀气外露,“忍痛不惊,是个小练家子,可愿跟我练武?”

大有不答应就地打杀的气势。

“野汉子,这小娃子,本娘娘要。”她娇声响彻客栈。

男人闻声,放声狂笑,“凭你个娘们,也敢跟我抢?”

轰!

这一刻,她从天而降,一脚踩翻男人,脚尖微微转动,他的肩骨寸寸崩裂。

“本娘娘一脚下去,你这条命可得交待在这。”

“桀桀,封宣侠可不是摆设,你敢杀我,他就敢杀你。”男人毫无畏惧。

她脚尖向下,用力踩在中脊椎,“野汉子,争或不争,一句话的事情。”

“我戚某人哪敢和您争。”戚汉子果断认怂。

她要一脚踩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废了脊椎,以后也别想修行。

小心!

就在这时,变故陡生,戚汉子猛地爆发真气,翻身推开她,一掌拍地,应声而起,抬手一拳,直击其胸。

她不假思索举手就接。

戚汉子嘴角一笑,猛地腰身一沉,一腿横扫!

砰!

一声巨响,戚汉子直奔雨幕,头也不回,“燕娇娘,这笔账我记着了。”

“傻娃子,哪个要你挡?”

燕娇娘站在原地怔怔出神,方才那一腿却是李成蹊赴身挡下。

她脑中一片惊愕,行走天下,头一回被【英雄救美】,却是个毛头小子。

他当我燕娇娘闯荡江湖是摆设不成?

我这一身贴身软甲是空气不成?

我这一身修为难道是假的不成?

“可怜老头子钱没挣着几个,我这祖传老店,就被人给砸烂一堵墙呦……”

根老跌坐地上哀嚎不已,对于被击飞的少年毫不关心。

“老头儿,你孙子生死不明,不去看看?”燕娇娘疑惑不解地问道。

“看嚒看,没本事还爱学人瞎逞强。早死早超生,说不准老天看他早夭,来生让他生的聪明点。”

说过多少次,我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多管闲事,哪个命不比你好,哪个家世不比你强,哪个脑子不比你好使?

你偏不听,偏要去管,打死了算,一了百了,省得老头子费心思管你。

你也不睁眼瞧瞧三姓五家七小户,哪家不是福来运转,福至心灵?就你这李氏一枝独秀,还偏偏不知好歹。

活该!

活该!

活该!

“你这老头儿尽说糊话,小郎君舍身取义,是天生的侠义风范。你不管我管。”

话音落下,她纤肢一扭,晃身出门,正看到雨中异象。

气成浑圆,滴水不沾。

身下之地,一步之内,雨水难浸。

气息滂沱,如火如炎。

分明无伤真身,却迟迟不醒。

“好一个武夫气,若打杀了你,岂不快哉?”

倾盆大雨中,浑身湿透的矮小少年腾空而来,气机升腾,惊退雨幕,举手握拳,雨中惊现滚滚大势,竟然要一拳捶杀少年。

“好个贼胚,年纪轻轻如此心狠手辣。”

眼看一拳近身,她娇哼一声,飞身上前,凌空一脚抽飞矮小少年。

不等少年起身,她不依不饶,脚尖点地,如飞燕踏雪,无声无息追上矮小少年,腿上气机跌宕,抬腿一脚狠狠踩下。

“燕娘娘,还望脚下留人。”头戴斗笠的男人气息蒸腾,竟然在这压胜天地露出骇人听闻的临闾关气息,宛若洪水猛兽般缓缓走来。

她心系李成蹊,终究是没一脚踩死矮小少年,只一脚挑飞了他,如飞燕点水,落回李成蹊的边上,沉声问道,“难道你是洞溪里的封宣侠?”

“非也。”斗笠男人拎起矮小少年,深信不疑道,“你做的决定很正确,若你打死他,我就敢打死他。”

“他可以他,他也可以打死他,但你不行。”

斗笠男人言语之蔑视不容置疑,但那股实力摆在洞溪里,俨然无敌于世,任谁也不敢挑战他的尊严。

她深知形势比人强,忍着怒气问道,“你是他的护道人?”

“我只算他半个护道人。”斗笠男人转身就走。

临行前,不忘隔空递出一掌。

一掌递出,雨幕一分为二,她奋力抵挡,但无济于事。

好在空中突然传来神秘力量,将这一掌凭空磨灭,才让她免于受伤。

她愤懑不已,却无能为力。

恰好这时少年气息收敛,即将苏醒。

她重拾笑脸,上前打趣道,“小郎君身子骨真不错。”

被人叫了声小郎君,尤其是如此娇艳的姐姐,李成蹊的脸瞬间红透,不知所措。

她却不在乎,笑着问道,“小郎君和谁学过功法?”

“我洞溪里人人都会吞气养生的法子,不涉及真正的修行。”

她惊讶了一声,“小郎君心怀毫厘,与我有缘。”

原来,她细心观察,见他身影中暗藏飞燕踪迹,恰好与自己身法相合。

一饮一啄,如同天定。

他笑了笑,眼神蓦地望向斗笠男人消失的方向,内心深处涌现蠢蠢欲动的杀意,来的极为莫名其妙。

客栈门前,高髻束冠的高挑少年撑着青罗伞,右手握拳,以拳心抵在胸口,躬身拜谒,“秋家子孙秋子良见过根老。”

根老见他,连起身都欠奉,随口问道,“你去见过振师长没?”

“老祖告诉我,先见根老,再见宗老之流,其后拜见封宣侠,最后酌情访见三大家主。”秋子良收回敬礼,客气地回道。

“算你老祖知书达礼,比冉小子好些。”根老起身拍了拍屁股。

“老祖明言,冉祖后来居上,素有不世高慧,他自愧不如。”秋子良谦逊回道。

“溜须拍马的本事小有火候,可曾举正封侠?”

“沾老祖的光,已受封【昭侠】。”秋子良手心一振,自青罗伞掉落昭侠令。

忽然,一股极强的气息浮现,吓得秋子良赶忙收回令牌,惊声问道,“根老,这股临闾关的气息难道是封宣侠?”

根老冷哼道,“一群不守规矩的窃夫罢了。”

秋子良心思荡漾,能让根老为之震怒,必不简单,有机会可结交一二。

殊不知,落在根老的眼中,少年与先祖幼时别无二致。

根老微微叹惋,家风如此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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