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宣侠星夜启程,找到炅家老宅,却空无一人。
宅中石桌,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封宣侠,另一封信是给神秘人士。
封宣侠先看了自己那封信,全篇废话,无非是我在规矩内办事,大家相安无事就好。
然后,他又看了给神秘人士的信,空无一字。
这时候,贺季真走了进来,脸色严肃。
“你是镇守此地的封宣侠?”
“你是何人?”封宣侠气势一凛,沉声喝问。
“天镜山贺季真。”
“不曾听过。”封宣侠冷冷回道。
“无妨,贺某此来是为询问关丛山一件私事。”
“他已经跑了,我也不知所踪。”封宣侠随意回道。
贺季真颔首,心中料想理当如此,窃夫之流最是不守信用,蜃连璧不该与他联手,更不该如此早登上洞溪里的前幕,以至于接下来的诸多谋划都要小心谨慎。
“窃夫关丛山,理当打死。”贺季真说道。
封宣侠面色不悦,特意提醒道,“本侠虽不过问里上外乡人的仇杀,但是能不涉及生死,尽量不要触犯,以免本侠为难。”
“洞溪里的规矩,平安为大。”
贺季真点头称是,“辛苦封宣侠坐镇于此。”
封宣侠见他面相儒雅,甚是高风亮骨,只是不解此人为何来此,这才恶语相向,此时听他客气也缓和了语气回道,“本侠职责所在,义不容辞。”
“一里之风,宣侠可见。”贺季真由衷敬佩道。
封宣侠言语稍缓,“贺先生可是书院出身?”
“曾幸与书院就读,不曾担任师傅一职。”贺季真言辞诚恳地回道。
“我观贺先生蔚然大观,毫不逊色书院少师。”封宣侠客气说道。
贺季真不由得抚影自怜,曾几何时我为宪侠,监院一职何处不是虚位以待?
今日,竟然被小小宣侠比做少师?
贺季真何至于此?!!!
“多谢封宣侠谬赞,贺某愧不敢当。”
封宣侠自知不宜过多寒暄,客气两句话后便扬长而去,既然没了封禁破除的危机,也该去和三姓好好谈谈巡狩一事。
封宣侠出门之际,英姿少年与他擦肩而过。
“好一个英姿飒爽。”封宣侠看着他的背影,甚是宽怀。
英姿少年见他,只觉普通,但凭气息,无非是坐镇此地的宣侠,不值一提。
“祖父,蜃老有难。”英姿少年见着贺季真,神色恭敬地说道。
“可是它不识好歹,在客栈与人动了手?”
英姿少年摇摇头。
“是它不知死活,对那李成蹊动了手不成?”贺季真眉头紧蹙地问道。
英姿少年还是摇头,“是蜃老被一中年男子搂入怀中,挣脱不开。”
贺季真惊咦一声,不解其意。
“应该是名修为通天的大佬,只怕真实修为不在祖父之下。”英姿少年委婉说道。
不是只怕,而是肯定。
“来者不善,上窟回去陪着望春心,切莫离开杨家客栈。”贺季真言语慎重。
“为何要留在杨家客栈?”
“根老是个极守规矩的人,也是个极好守着少年郎的先生。有他坐镇客栈,可管你们平安无事。”贺季真为他解惑道,“能否在此拿下望春心才是此行当务之急,你可知晓?”
“上窟明白。”英姿少年点头应允。
贺季真顿感欣慰,后世子嗣仅有贺上窟独得真传,遇事不惊,待人有度。
至于行事,少年郎自有少年郎的活法,我只保他身全志坚即可。
“切记,不可离开杨家客栈,活着当先。”贺季真再三叮嘱道。
“月女不止一人,切莫因私忘公。”
贺上窟如坠冰窟,领命退回。
“上窟啊,可别为了本性凉薄的女子耽误了你的真正大道。”贺季真阅人无数,当然能看清自家世孙的心性,也明白这种事永远是当局者迷。
贺上窟回客栈的途中,恰好抬头望见蹲在墙头的小矮子。
那小矮子也望见了他,一脸鄙视。
贺上窟选择视而不见,沿着道路快步前行。
小矮子选择讥讽不语,躲在墙头咒骂不休。
“出了洞溪里,我必打杀你。”
几乎是同一时间的两道心声。
贺上窟看懂了他的眼神,自然容不下他的羞辱。
贺上窟,内心以骄傲为荣,最受不得怠慢。
炅横却看清了他的战意,自然容不下的他的天赋。
炅横,内心以打杀天才为乐,最受不得后人。
走进三垒街,贺上窟又遇见了青罗伞少年秋子良。
这一次,两者彬彬有礼地结伴而行。
“别人不知你天镜山贺上窟的厉害,我秋子良是知晓的,而且由衷地敬佩贺武夫。”秋子良一脸真诚地说道。
“恕我蒙昧,秋氏怎么也算得上一郡大氏,而且远在他洲,怎地放心秋公子孤身来此?”贺上窟转移话题问道。
“秋氏治学,首重营生,苛求从简,是以秋氏子孙在外,各凭本事,开枝散叶后可认祖归宗。”秋子良看了眼他的眼神,十分肯定地回道,“就是结了婚有了孩子,并且孩子成为封侠才可认祖归宗,否则一律视为弃子。”
“秋氏家风,当真严厉。”贺上窟由衷畏惧这类家风,“芸芸众生,可如我等修行者不过万一,而你秋氏世世代代,子孙千千万,又有几人得以认祖归宗?”
“世人皆以认祖归宗为荣,若不能还本追源,不得认祖者该是何等郁郁寡欢,不得善终?”
秋子良对此不以为然,“既不是同道中人,留之何用?”
秋子良愿与贺上窟相见,却不代表他要有所掩藏,同为少年郎,当坦诚相见,若无法接受,何不各奔前程,早早断了这份缘。
“上窟不敢苟同秋氏家风,但对秋公子颇为赞同。”贺上窟斟酌片刻,才肯定回道。
“子良有幸与上窟同行,是你我大道之缘。”秋子良神情真挚地说道。
两人说话间,已然走到了杨家客栈。
“秋公子也是住在客栈?”贺上窟疑问道。
“我是洞溪里人,自有宅院可住,一路上与上窟交谈甚欢,不觉间忘了归路。”
贺上窟哈哈大笑,与他拱手而别,进了客栈,眼神瞥过燕子矶,略带杀意。
“小三儿,那人又对你露了点杀意,要不要找机会?”董必德作为封侠卫,最是嫉恶如仇,自然不会捕捉不到贺上窟的杀意。
“无妨,他是因爱生恨,有点杀意实属正常。”燕子矶果断地摇摇头,自信得意地说,“德哥肯定不懂我的这种幸福。”
“江湖酒与歌,何愁小女子?”董必德浓眉一挑,甚是张扬。
可燕子矶瞅着他面色黝黑,浓眉大眼,活脱脱的单身相。
连他的队员都远比他瞧着眉清目秀,好找媳妇。
“德哥,你怎么不去抓赴戎机的窃夫们?”燕子矶突发奇想地问道。
“窃夫可不好抓,从无把柄流露在外,而且他们也不做杀人放火的恶性勾当,竟是做些离经叛道的反社稷学说,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董必德对窃夫赴戎机的态度是能不管就别管。
能被赴戎机坏了一地风俗的地方,多半不是什么好地方,说不定坏了以后正好破而后立。
“小二,上壶酒。”夏至分仰头饮酒,怀中抱着美人,甚是潇洒。
“好嘞。”燕子矶勤快地抢过李成蹊的端盘,小步送过去,“别想着出其不意,不会给你机会的。”
燕子矶与董必德各占半边,愣是让李成蹊无计可施,除非一根筋的硬来。
“李成蹊,陪我出去散会心。”燕娇娘不知何时下了楼,笑盈盈地邀请道。
“根老说了,不让我出门。”李成蹊面色含羞地婉拒道。
“老头儿说话古里古怪,别搭理他。”燕娇娘说完,拉着他的手就要出门。
夏至分接过酒壶,让蜃连璧替他斟酒,恰好望见这一幕,“若你能坏了此地风水,饶你一命未尝不可。”
蜃连璧心生惶恐,不敢答应。
神通者谋划千百年,蜃连璧本想坏了此地的风水,可一听这话铁了心不敢妄为。
明月乡月女一代又一代,可它是天生地养,仅有的一只。
为了所谓的大业,伤点根基兴许可以,但丢了命可万万不行。
“不如你自己说说你的来历,兴许我会忌惮你的出身,不敢杀你?”夏至分笑容邪魅。
蜃连璧有所意动,说不得他是个机缘通天的散修,真个不敢对自己动手?
“上窟,贺老为何没有归来?”望春心倚着廊柱,喝问他道。
“春心,祖父另有要事,脱不开身,让我们老实待在客栈,自有规矩庇佑。”贺上窟神色拘谨地回道。
望春心秀眉一蹙,寒声质问道,“你是不是压根没去请你祖父?”
贺上窟反而平静地回道,“以我贺上窟之名,必然有去有回。”
“若是我贺上窟贪生怕死,刚刚出门就该逃之夭夭,以免被你牵连。”
望春心如遭雷击,难以置信。
贺季真不肯来,是不敢,或是不愿?
一路上,贺季真看待自己的眼神极其复杂。
望春心当然明白眼神复杂的缘由,可在洞溪里之前一切都不足为虑,直到踏入这一方地界,不能再简简单单地以力压人,一切都又让人惶恐不安。
尤其是那场浩浩荡荡的雷雨过后,贺上窟看待自己的眼神也开始变化。
从由衷的喜欢到遮掩的谦让。
“贺上窟,你该明白这一世联姻必然会是你我。”望春心在走投无路之下,漠然提起。
“春心,我意你已知,就不用再说。”贺上窟双手环抱剑鞘,打量着客栈内的夏至分,“若祖父不来,我会去出一剑。”
望春心这才释然。
贺上窟的修为在内在外都不算高,可他的剑在内在外都算得上高。
剑不离身!
贺上窟能被明月乡公开宣为这一任联姻对象,且不遗余力大力支持,其剑道眼界有目共睹。
假以时日,贺上窟在剑道必将独树一帜。
望春心自以为能做的很好,将他玩弄鼓掌,却不知是他甘愿在她掌心。
“你是真的喜欢我?”
望春心靠近他,第一次离他不过半步之遥。
贺上窟拉开两者间的距离。
“出剑之前,多说无益。”
幸亏在客栈内神通不显,只能各凭耳力眼力察言观色,否则贺上窟这有所图谋的一剑未必有机会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