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星河一战告捷,一日间响彻洞溪。
如莫得意这般另有所图的少年武者不在少数,听闻少年出战崭露头角,纷纷跳出水面。
“莫得意,你听了耿星河战败秦却不的事?”与莫得意素来相识的少年盘坐在板凳上,高声问道。
莫得意充耳不闻,埋头端酒送水。
“没个意思,好歹也是大漠儿郎,大家远游在外,你不帮衬我打探打探虚实也就罢了,怎地连人也不予理睬。”少年囊中羞涩,也不点酒,就死皮赖脸地占着位置。
莫得意很好奇宰客如宰牛羊的掌柜,为何独独对少年郎们笑脸相迎,哪怕是少年郎们从不点酒。
“掌柜老头儿,你说你们洞溪里的耿星河真有那么厉害?”少年见莫得意不回他,转而问道。
根老一听有人喊他,立马打起精神来,笑嘻嘻地回道,“星河那孩子是我打小看到大的,有次擦屁股也是我干的。”
少年闻声,白了老掌柜一眼,话都说的没头没脑,也没个见识,问你话真是白瞎小爷的口水。
“哎,洞溪里好无趣,街头巷尾大白天连个人影都没。”少年盘坐一会,又改为趴着桌面,百无聊赖地哼道。
“小沙娃,客人来了,你就陪他聊聊,不妨事的。”根老热情地吩咐着。
莫得意点了点头,从柜台拿了壶酒,端到少年的桌上,“秋收万,同为大漠儿郎,我奉劝你一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少年秋收万鼻息一哼,“得意,你咋早到几天,连虎胆都给弄没了。”
莫得意说完也不理他,继续干些杂活。
“收万,你和你兄弟谈完了没?听说都去了好几波探路的武者,咱们也早点去早点回,搁这洞溪里地界,浑身使不上劲,我憋的慌。”客栈门外,衣着打扮不俗的少年匆匆跑来,扯开嗓子就喊。
秋收万最后看了眼莫得意,一口喝干他端来的一壶酒,闷声回道,“谈完是谈完了,可我兄弟也不见了。”
秋收万涨红了脸,大步流星地离开。
根老不知何时走到莫得意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头,“被兄弟埋汰几句,就不是兄弟了?”
莫得意连忙摇摇头,“见之思故,方知年少。”
莫得意到底是心有所图,不愿自乱阵脚,大哥这一去生死不由人,我怎么能为了一时冲动而深入险境?
秋收万也好,耿星河也罢,不过是少年气盛的争斗,与我莫得意一心救人全然不同。
“七月流火将至,少年郎且忍一忍。”根老摇头说着,同时背着手走回柜台。
莫得意望着他,很想问一问,为何要对我们如此有耐心?可又怕这话一出口,自己没了现在的机缘,于是他始终憋着这一口气,不敢开口。
没过多久,有一主二仆走进客栈。
“三位客人是过夜还是小憩?”莫得意抢先上前问道。
左边仆人见他靠近,举手一掌就打。
莫得意猝不及防之下,只好双臂迎上。
这一接,莫得意如遭重创,张口喷出一大滩血迹,瘫软无力地跌坐在地。
“还望客人手下留情,老头儿做点生意不容易。”根老神色慌张地跑过来,扶起莫得意,暗暗观察其伤势,确认不伤根基。
“我家少主千金之躯,岂容你这贱民近身?”出手仆人恶语相向。
“我家小二无意冒犯,还望客人大人有大量。”根老连忙解释道。
仆人还要说话,少主已开口笑道,“既然误会已澄清,大家相安无事就好,我这随身也没带贵重东西,给你十两银子权当补偿。”
根老一脸媚笑地接过银子,搀扶着莫得意坐到柜台的藤椅上,“切莫妄动肝火,这一手已经是手下留情。”
莫得意深知势不如人,颇为识相地点点头。
“掌柜的,给我来两壶好酒。”少主选了个靠窗的位置,高声叫道。
根老应了声好,端了壶酒过去。
这时,醉醺醺的酒鬼突然进来,一把抢过根老盘中的酒,“根老,这酒归我。”
根老笑而不语。
左边仆人脸色难堪,晃身一冲,意图故技重施,却不想动手之前一拳在其眼前晃过,整个人已出了客栈,再想开口说话,骇然发现自己被嵌入石墙,五脏六腑无一是好。
少主气急败坏,雷霆一怒,起身欲战,却敏锐觉察到按住他肩头的那只玉手颤抖不已。
“少主,他已气息全无,我们还是小心行事为好。”那女子颤颤兢兢地说道。
少主气愤难平,甩手在桌上留下一两银子,破门而出。
酒鬼哼哼唧唧道,“一壶酒三两白银,修个门最少也得一两银子,你这点钱打发谁?”
少主面红耳赤,扭头看向女仆,只见她掏出一片金叶子,恭恭敬敬地放在柜台,“大人,这片金叶子还望笑纳。”
酒鬼这才心满意足地吸了口气,像是赶苍蝇地挥了挥手,“滚吧,别在我面前丢人现眼。”
女仆如释重负,牢牢护着少主。
还没走出几步,酒鬼又喊道,“把他带走。”
女仆心惊肉跳地跑回,背起男仆,快步跑离酒鬼的视线。
“根老,你何必为了个外乡人大动干戈。”酒鬼占了个大便宜,一边喝酒,一边埋怨道。
“这对主仆行事跋扈,若不施以惩戒,迟早祸害我洞溪里人。”根老语气不满地哼道。
外乡人和和气气也就算了,偏偏多是少不更事的小崽子和不知天高地厚的糊涂蛋。
“你也别想安稳喝酒了,去找到封宣侠改头换面,主动请下未来一整年的巡狩一事。”
“不是有窃夫关丛山陪同?”酒鬼哼哼道。
“你也知道那是窃夫出身?”根老一棍子敲在他的头上,“给我老实点干活,少一个洞溪人,我剥了你一年的五感。”
酒鬼诚惶诚恐,躬身退下。
岳宅门前,三位骑马而来的武者停了下来。
为首武者以一把剑为贺礼,联名拜访岳家家主。
岳家主出门见了这三人,直抒胸臆道,“这把剑的价值不菲,可相比于桃花鱼而言,略有不足。”
为首武者对此早有预料,“无论成败,我山门皆收一名岳家子嗣为徒,三百年内,修为直指上三关。”
岳家主还是摇摇头,“我岳家在洞溪里为三姓,若是真想要一名上三关,何须与你做笔交易?”
其余两位武者嗔目切齿,为首武者示意安静,“岳家主,有何要求尽管提出。”
岳家主还是摇头,“我来见你是念旧,感怀故人赠剑之情,并无他意。”
为首武者点头称是,也不再强求,领着另外二人离去。
“大师兄,区区一家之主也敢怠慢我等,不如让我晚上星夜造访,定叫他知晓【天高地厚】。”居坐武者骑在马背,愤声哼道。
“是啊,大师兄,既然他不念旧情,执意驳师尊颜面,咱们又何必给他留情。”另一人应和道。
为首武者冷声呵斥,“休作意气之事,我们出自名门正派,一切都要按规矩行事,知否?”
二人不敢顶撞,亦不认可,遂默不作声。
“若是让我知晓,谁胆敢忤逆与我,休怪我剑下无情。”
二人立马心神俱颤,唯唯诺诺,口称不敢。
山门无人不知,大师兄说一不二,剑下亡魂数不胜数,既有邪魔外道,更有清理门户。
与此同时,袁家府邸外,来了一男一女的步行武者。
袁家主知晓他们要来,早早出门迎见。
“妫七爷,有劳大驾。”
男武者侧身躲过,面无表情地说道,“袁家主身为一家之主,无须放低身价,你我二姓早无瓜葛。”
袁家主一脸尴尬,“妫七爷,可是袁孙儿何处惹您不快?”
“袁家主若真有意同行,不妨唤我本名即轩。”男武者说道。
“不敢,不敢,我洞溪袁氏出自上古妫氏,怎敢数典忘祖!!!”袁家主神色诚恳,毕恭毕敬地请这二人住进府邸。
姓妫名即轩的男人神色肃穆,耐心牵着女子的手走进府内,见她神色不悦,遂开口问道,“袁妹可是对老宅心有不满?”
女子平静地摇摇头,“我只是没想到会重回故里。”
“是啊,谁能想到我魂牵梦绕的女子竟是出自洞溪里。”
“轩郎,我本无意掩瞒身世。”
妫即轩捂住她的红唇,柔声安慰道,“袁妹,往事休提,我们此行只为游山玩水。”
女子展颜一笑,妫即轩心花怒放,顺带着瞧面容苍老的袁家主也和气了些。
至于那座最默默无闻的庄家宅院,有意相交的武者皆携带重礼登门造访,可无一例外地皆被拒之门外。
洞溪里八十私户,有户姓潘的人家,坐落在此已有两百年,世世代代勤勤恳恳,既无大梁之才,也无奸滑之辈。
与他比邻而居的人家姓陆,生了位让私户人家瞧着就顺眼的小书生,取名叫陆浚仪。
巧合的是,陆浚仪出生的那天,潘家也生了个男孩。
更巧的是,陆浚仪与潘家男孩的名字是位恰好游学至此的书院先生所取,听说还是位学富五车的经学大师。
那位经师有感于天时,为这两个孩子分别取名陆浚仪与潘怀先。
这一日,两拨远游至此的客人分别拜访了这两家。
庆幸的是潘怀先有事在家,不曾出门。
“我姓白,名云亦,来自青枫浦的白家,你也可以喊我白师尊。”男人坐在主座,面朝从容不迫的潘怀先笑道。
“根老告诉我,在我九岁那一年,会有外乡人前来领我出里。”潘怀先回道。
男人神色一正,显然是没想到会有人算到这一幕,“照你言下之意,对我是不太满意?”
潘怀先摇了摇头,自顾自地说道,“我比陆浚仪事事早先一步,所以才被取名怀先。”
男人抚掌而笑,“入我门下,只比入他门下步步登先。”
潘怀先这才笑道,“有劳师尊为我洞开双穴。”
男人更是大吃一惊,上前探视少年血脉,不由得神色凛然,“一身筋骨近乎完美,恕为师有小人之心,你这身筋骨可是有高人私下指点?”
白云亦不介意收个无名小辈,可却非常介意一身学问所托非人,若这少年早已有人私定,我白云亦万万不肯收下,免得日后为他做嫁衣。
潘怀先笑颜如花,笑而不语。
白云亦心神渐定,“好一个农家子,竟凭心性打磨至此,若是我白云亦不能叫你潘怀先步步登先,我这条贱命弃之何妨?!!”
潘怀先满脸笑意,全然不顾他的言语。
“入我门下,当在本土走一遭,以正汝身。”白云亦提醒道。
潘怀先知他心意,毫无不适地拒绝道,“洞溪里封正英侠早有人选,容不得我横插一脚,何况洞溪里同龄人之中,此时我也占不得魁首。”
白云亦越发满意他的从容。
“不过,我比陆浚仪略胜一筹已足矣。”潘怀先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