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之中,层峦叠嶂,郁郁葱葱。
山风洗地,清凉如许,绿意盈盈。
在群山中,有一条河蜿蜒曲折,流淌过每一座高大山峰的山脚,滋润着每一座大山的山脚。
这一日,山风阴凉,某座无名大山的山脚下,四个身无寸缕的少年正在河水中嬉戏打闹。
“原来这段时间,洞溪里又闹腾了不少事情。”冉必德一掌拍在姜御景的臀部,大笑着说道。
“是啊,在你们走后,又来了不少身手不俗的少年武者。”李成蹊猛地从水底跳出,出其不意地抓住冉必德的脖颈,一把将其按入水中。
“那个秋收万心思歹毒,看我回去怎么教训他。”燕子矶不知先前藏在哪里,见李成蹊露头,立马现身,双手抓紧他的脚腕,用力朝水底拖去。
冉必德见机,连忙奋力挣脱束缚,抽身与李成蹊搏斗,试图牵制他的双手。
姜御景见状,撒着脚丫子就想往岸上跑,心里暗暗嘀咕着,“大佬打架,惹不起惹不起。”
就在这时,三人都齐齐一静,转过头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我不想和你们玩,纯粹是找虐。”整整一个时辰,姜御景都属于毫无还手之力的,“冉大哥力大无穷,燕二哥快如疾风,成蹊他动如脱兔,就我一个人不快不慢,逃也逃不了,玩个毛啊。”
三人嘿嘿一笑,立马冲上。
姜御景四肢一摊,铁了心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等了好几个呼吸,也没人靠近他,就听李成蹊笑道,“你再不走,我们可不等你。”
姜御景欲哭无泪,光着身子要上岸穿衣,那边燕子矶坏笑一声,抓着他的衣服就往东边跑。
“燕二哥,燕二爷,我求求您老放过我好不?”姜御景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这样光着屁股满山追着他跑。
在这种一人叫苦连天,三人欢乐无穷的时光中,东仑山在第三天的清晨时分总算是赶到。
“中午一起下水洗洗,你都一天一夜没洗,身子脏不脏,难不难受。”燕子矶一脸真诚地搂着姜御景,笑嘻嘻地劝道。
“我辈习武之人,身净无尘,一天不洗也不赃,更不难受。”姜御景义正言辞地拒绝道。
“你要是敢下水,我教你门轻身之法。”燕子矶诱惑道。
“头可断血可流,这身子不能洗。”姜御景摸着发黑的伤疤,狠心说道。
区区轻身法,我姜御景全不放在眼中。
“我也传你门修身之法,教你健壮如牛。”冉必德从旁辅助道。
姜御景神色微动。
“咦,燕小哥和冉大哥怎么也在?”临近山脚,耿星河猛地出现。
李成蹊笑了笑,并把黑沼的事情简洁明了地说了遍。
耿星河暗暗咋舌,“想不到黑沼竟还藏着个童心未泯的浊气精怪。”
燕子矶此时也才知道这事,“据我所知,清气精怪化形通灵大多数心怀善意,浊气精怪无一例外都是穷凶极恶,甚至有些先天就是凶兽,别说是亲近人,就是同类都照吃不误。”
冉必德亦心有同感,“世间精怪,浊气所化多半如此。”
耿星河随口说了句,“谁叫我洞溪里善心直达天听,连精怪也与生俱来的本性向善。”
姜御景回想李成蹊那时候和他说的,村民在捉弄他师兄弟俩,亦深有体会,“我随师傅走南闯北,确实没有几处能像此地人心向善。”
燕子矶更是感同深受,“换了别处,客栈那些天只怕打翻了天,也不知多少人意气用事,伤人性命。”
冉必德乃封侠卫出身,盖棺定论道,“我洞溪里善行当先。”
李成蹊笑了笑,打断几人的有感而发,转而问耿星河,“你既然比我们先到,是否已收集好药材?”
耿星河双手一摊,“我以为你俩先行出发,按理说应该早到了,也就没动手采摘,后来想想不太对劲,就回了山脚等你,这一等就是一天一夜。”
李成蹊想了想,“你进山前,难道没遇到拦路虎?”
耿星河果断摇头,“别说是拦路虎,连个人影都没见着,我走在桃花溪,那安静的简直可怕。”
李成蹊又问道,“这河水可能如溪水那般?”
耿星河还是摇头,“河水阴性太重,搬不动。”
李成蹊蹙眉不展。
耿星河一拍腰间,“我这根老荆条上打凶禽,下打猛兽,可无往而不利。”
李成蹊这才放下心来,“咱们五人结伴而行,采药慢点也无所谓。”
燕子矶好奇地问白榖树是什么样子。
李成蹊耐心回道,“东仑山山南向阳,长有一种树木,形状像一般的构树却是红色的纹理,枝干流出的汁液似漆,味道是甜的,人吃了它就不感到饥饿,还可以解除忧愁。”
“据说,玉石染之,可变得鲜红。”
燕子矶疑惑地又问,“为什么是据说,难道没有人用玉石测试过?”
耿星河接道,“洞溪里玉石不值钱,又大多生长在无人问津的深山中。我们不太愿意去,大人们又不爱验证这些无聊的趣闻。”
李成蹊尴尬地笑了笑,那会儿钱老爷子说起这件事,自己还想去倒腾几块玉石试一试,可惜钱老爷子不准,说是丈量堪舆极为耗费时间,哪里有闲工夫折腾。
燕子矶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但还是想去试试,便随口问道,“那东仑山附近山峦能否寻到玉石?”
“此去南方第三座高山,名为祷过山,盛产玉石,山脚多有望月白额犀栖息。”耿星河回道。
李成蹊连忙拦住跃跃欲试的燕子矶,“望月犀皮糙肉厚,刀剑伤不得,是咱们洞溪里一等一的难缠走兽,你可别想去招惹它们。”
燕子矶思量片刻,选择听从李成蹊的意见,“待我日后寻回银枪,定要试一试它们。”
耿星河打趣道,“望月犀是群居动物,你要是去惹了一头,群山都没你落脚的地。”
李成蹊亦劝道,“望月犀平时都栖息在祷过山,但凡遇着点刺激都是满山头的跑。打从我们记事起,就没听过它们有什么天敌。”
燕子矶这才收了念头,“照你俩这个说法,祷过山的玉石岂不是无人采摘?”
“每日卯时至辰时,望月犀多在沉睡,偶尔会有长辈们登山采石,送给小辈们讨个彩头。”耿星河说着,亮了亮腰间挂着的翡翠绿玉石,“这是我爷爷前年送我的一小块玉石。”
冉必德和燕子矶上前摸了摸,中肯地说,“和别处的玉石材质差不多,倒没有出彩的地方。”
李成蹊眼神低落,忽又正了正精神,开口说道,“咱们快些办事,早些回家。”
众人便收了念头,向着山南走去。
徒步而行,并未动用真气赶路,五人整整走了三个时辰,才勉强见着了白榖树。
无巧不成书!
耿星河在这恰好见到了希冀许久的少年。
少年亦心有所感,回身望去。
四目相对,两两无言。
姜御景打破僵局,不合时宜地叫道,“你不是那个还不是小学士的安且清?”
先前一脸平易近人的安且清脸色一拉,满面羞红。
李成蹊一巴掌呼在他的后脑勺,略带歉意地说道,“抱歉,安公子,我这义弟不太会说话,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安且清早先见过他俩,很清楚那会儿还不是结拜兄弟,便充满惊讶地问道,“印象中的你古板无趣,怎么会和心直口快的姜御景结为异姓兄弟?”
姜御景神色自豪。
李成蹊回之一笑。
显然,两个少年都不打算回答。
耿星河念头一动,那尾水之桃花鱼摇曳现身。
安且清望见桃花鱼,心神清澈明亮,哪怕是第二次见它,仍觉得天地造化神秘莫测。
“安且清,上次多谢你仗义执言。”耿星河拱手作揖。
安且清笑了笑,收起正在盛装树汁的青葫。
哪怕山老已明言,此行为他强求一尾桃花鱼,无论代价几何,安且清都不曾流露丝毫的追求之意。
就在这时,桃花鱼忽地离开耿星河的肩头,慢悠悠地游荡到安且清的头顶,正要落下,猛然听到冉必德怒声如雷,“何方鼠辈鬼鬼祟祟,还不快给我滚出来?”
话音落地,九位成年武者一一现身。
九位武者,尽是蒙面。
桃花鱼受惊,猛地退回耿星河肩头。
“我等在此恭候多时,还请李成蹊莫要挣扎。”领头武者冷声哼道,“区区几位少年,若要阻拦,休怪我等心狠手辣。”
冉必德与燕子矶当先挺身而出,护住李成蹊,怒声呵斥,“何方人士,难道不知洞溪里的规矩?”
“冉必德,燕昭侠,凭你俩还不配问我等名号,识相的就滚远点。”领头武者话音凶狠,可对其他几人也未急于动手,而其他七位蒙面武者也迅速动手,从八个方位堵住他们的去路。
冉必德深知不能自乱阵脚,于是对燕子矶吩咐道,“你先去试探下他们的根脚。”
燕子矶也不推脱,瞬间洞开递炤关,接过李成蹊递来的肩头木棍,单手微一掂量,怎么也得有十来斤重,“好家伙,这截木棍可不轻松。”
“故弄玄虚,老二,你去,不要留手,做完这笔咱们就走。”
正东方的武者闻声跳出,一晃手中的长剑,腾身迎上。
燕子矶掂量重量后,脚下微微一用力,身影如飞燕一闪,嗖地一声欺身正东武者,在他目光惊愕之中,单手递出尖头木棍,直戳其胸腔。
只见正东武者反应极快,双手持剑,护在胸口,差之毫厘地险险挡住。
谁料燕子矶邪魅一笑,猛地改为双手持棍,一手真气齐齐流转到棍尖,悍然一击。
正东武者都没有来得及防守,就见尖头木棍轻而易举地戳穿铁剑剑身,径直穿透他的胸膛。
燕子矶伤他这一人,自己也张口吐出血,向后极速退回到冉必德的边上。
“货真价实的压制境界,出手干练且手法刁钻,一身真气驳杂不精,肯定是野修刺客出身。”燕子矶在众目睽睽之下盘膝打坐。
领头武者见一个照面折损一位兄弟,骇然失色之余更勃然大怒,“好你个不识好歹的燕昭侠,我等兄弟无意伤你性命,你却阵前伤我兄弟。”
“冉大哥,待会无须顾我和御景,我俩伤敌未必可行,但自保无虞。”李成蹊见他俩交手,匆匆一瞥便心中有数。
至于耿星河,老荆条在手,一荆条抽下去,别说是铁剑得断,连人都得断。
这群人真是瞎了眼,自寻死路也不挑个好时辰。
“众位,莫不是当我不存在?”安且清拍了拍腰间的青葫,确认装满后才出声问道。
领头武者面带不屑,出声嘲讽道,“小子,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瞧着你年纪轻轻,最好不要自寻死路。”
姜御景听到这话,小声对李成蹊说道,“我师兄说,安且清一掌之下,能打死我们师兄俩。”
李成蹊大吃一惊。
下一刻,安且清凭空消失,如俊秀剑客一般,现身即是一人重伤倒地,短短的八个呼吸内,场间八位蒙面武者皆昏迷不醒。
“乖乖,这不是小学士,还真的这么猛,难怪我师兄不让我去接近他。”姜御景暗暗庆幸。
安且清气息平静地走近耿星河,“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耿星河亦无客气道谢,敲了敲藏于肩窍的桃花鱼,“来吧,这是我为你青睐许久的新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