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老孤身来到群山,见四面八方皆是滚滚浓雾,整座洞溪里宛若置身云海,既望不见天幕,也看不见大地。
根老心念一动,来到李子洞,贺季真早已不见。
“袁安生,洞溪里浓雾滚滚,为何选择视而不见?”
袁安生走出石洞,面朝根老拱手作揖,“回根老的话,这场浓雾来的蹊跷,并非出自我洞溪里,而是从东北方偶然途径此地。”
根老伸手抓来一缕薄雾,并未察觉灵气附着其中,“此乃大地衍生的寻常雾气,你且运转心气驱散它吧。”
说罢,根老就要转身离开。
“根老,这雾看似阴性极轻,好似寻常薄雾,实则暗藏玄机。以我之力非不愿驱之,实不能驱也。”袁安生连忙说道。
根老面色困惑,再度吐气成云,四下吞雾入云,仍然不觉有何古怪。
这时,郑逢集在他身后,伸手召唤出土之鱼,向根老遥遥一指,土之鱼立马飞奔而去。
一人一鱼,意念交流,根老顿时恍然大悟,将土之鱼还给郑逢集,然后瞬息消失在原地。
“小黑娃,你几时和根老有过交际?”袁安生见着根老的目光,神色疑惑地问道。
“打从我记事起,就跟着你混江湖,哪怕是跟着蹊哥,我和根老也只是见过几次面,从无言语上的沟通。”
袁安生沉默不语,拉着他走回石洞。
“我想回家看看我娘。”这一次事出有因,郑逢集有些不放心地说道。
“只要你一心留在此处,你娘亲绝对安然无恙。”袁安生肯定地回道。
“袁大哥,你一身战力在洞溪里无敌于世,为何要带着我躲进石洞,而不是主动迎战?”
“我并不是在洞溪里无敌于世,有些上三关的武夫甚至能不惜性命,动用本命神通,那种人我见了也无能为力。”袁安生认真告诫道,“但在这座石洞内,绝对无人可动用神通,所以单凭蛮力的我可护你周全。”
“袁大哥,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一定要躲起来?为什么我不能像小财迷那样收敛点,在洞溪里光明正大地走动?”
“直觉,可能是我和李成蹊共同的直觉,你若是留在他的身边,或者躲在其他地方,都不太安全。”
郑逢集不太相信他的说法,但也不敢当面顶撞,只好郁闷地走回石洞。
此时,在无名山谷,正有五位武者成五行方位盘膝打坐,身下分别呈现白之金、青之木、黑之水、赤之火与黄之土五色。
根老忽地现身而至,瞧着满地的浓郁血色,怒声喝问,“你们究竟要怎样才肯放过我洞溪里???”
白之金武者见着他亲身降临,遂与四人齐声吼道,“窃夫流经,寸草不生。”
下一刻,灿若烟火。
根老毫发无损,但面色凝重,挥挥手散了这浓郁的阴霾,然后他单手按在地面,又伸手向天空虚画螺旋纹,引渡一缕缕雾气尽归于此。
紧接着,根老又去往下一处地界,“投降者,一律不杀。”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轰鸣声。
根老劳心劳力,如此这般去往五处,这才算结束了这一场变故,但他总觉得心神不宁,似乎在某些地方藏着更阴暗的布局,深到连土之鱼都无法发现的大局。
“到了郑逢集这一辈,恩怨才算结束吗?”根老自言自语地回到客栈,燕子矶已不见踪影。
宋少连从梦中醒来,见着了凭空浮现的根老,惊骇万分,忙用手戳了戳陈小胖,“你有没有注意到根老的现身?”
陈小胖揉了揉眼睛,使劲瞅了半天,一脸不情愿地回道,“根老不是一直趴在那,像个老王八一动不动?”
仿佛是回应他的一动不动,根老从左边脸换成了右边脸趴着。
“你再仔细瞧瞧,我刚刚明明看见根老是嗖地一声出现。”
“少连,我就劝你别练那种邪门功法,什么梦中镜中都是虚而不实的,真不如我这实打实的体魄来的实在。”说着,陈小胖还象征性地抖了抖胳膊,好像是要给他看一身的肌肉,可惜功夫没练到家,只有一胳膊的肥肉。
宋少连不肯罢休,根老却眼神瞥来,只好不得而终。
在这场遮天蔽日的浓雾中,冉伯羊的视野从未有过的透彻,那一道道接天连地的光柱在他眼中甚为耀眼。
目光所及之处,光柱连天,忽然间失去了二十五道光柱,不由得让他心生警惕,“耘艾,你最近和岳牧野相处,观感如何?”
“于规矩内逞凶,于规矩内逞强,是个自以为是的自负狂。”冉耘艾停下拳架,在脑海中回顾交往的一幕幕,极为讲究地回道。
“以他身鉴我心,那你又是如何看待自己?”
冉耘艾沉默片刻,这才抬头回道,“顺势而为,随心而动。”
冉伯羊坐在石凳,托着腮帮,斜着脸看着他,眼中透露的更像是怀念,而不是审视。
冉耘艾知道他又在神游天外,思念那故去的先人,便默默退下砥砺拳架。
“下一次相遇,我要叫李成蹊知晓递炤关外的厉害。”
忽然间,冉伯羊眼神跳动,霍然起身眺望远方,低沉着说道,“根老,窃夫在屠杀来我洞溪里的外乡少年。”
说道心眼神通,根老亦大有不如,此刻听闻冉伯羊呼声,连忙施展神通,垂视洞溪里。
果不其然,一道道黑影流窜于四面八方,但凡落单之人无论是谁,一律杀之。
不只是根老有所行动,暂居袁府的妫望墟仰望雾蒙蒙的天空,同时向身后的中年男人说道,“这场浓雾来的古怪,确认咱们那点人手足够震慑住窃夫?”
中年男人俯下身子,单膝跪地,勉强与少年齐平,这才回道,“窃夫所为,旨在盗窃洞溪里的气运,同时破坏了洞溪里外的香火情,叫大厦将倾之际,无人肯为其摇旗呐喊,千里奔赴此战场。”
“窃夫着实可恨。”少年咬牙切齿。
中年男人不置可否,继续说道,“对于先前私户的伤亡,是窃夫中故意而为之,目的是遮掩根老的目光,叫他无暇顾及更大的谋划。”
“据虞舜卫回报,这场浓雾来自于东北方,看似偶然,实则是窃夫饲养的雾怪有意而为之。”
“你是说,这场浓雾乃是浊气所化,是地气衍生的古怪?”
中年男人点点头,“浊气之舞沿经之地,万物凋零,与此同时,身处其中的生灵更为在一呼一吸间悄然流逝精元。”
妫望墟赶忙闭口。
中年男人笑道,“若是照这浊气之雾吞噬速度,大概十日才能吞噬万分之一的精元,无伤大雅。”
妫望墟这才松了口气,“有劳辛苦跑一趟,去和李成蹊传个讯息,叫他好生警惕心。”
中年男人没有问为什么,起身前往封宅。
当他走后,妫即轩孤身走了过来,俯身问道,“墟儿,为何对李成蹊如此上心?”
妫望墟尽力抬头,对视他的眼睛,“袁氏要认祖归宗,我妫氏不是不愿,实则不能也,为何轩父不肯明言?”
妫即轩眼神平静地回道,“这一世袁家主或者说每一世袁家主都心知肚明,但是他们依然孜孜不倦地在此事竭心尽力。”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真是愚不可及啊。。。”小小年岁的妫望墟努力仰头,望着那高高的下巴,嗓音稚嫩。
妫即轩双手负于身后,收回了思绪,“你还是没说为何要对李成蹊上心?”
妫望墟不接其话,转而念道,“窃夫现世,祸国殃民。”
妫即轩笑而不语。
中年男人在出府后,立即有人前来报讯,“禀田公,目前已有八位武者被袭身亡,保守估计二十位武者命悬一线,身受重伤者不满三十位。”
中年男人一边走着,一边用手揉了揉眉心,“一日不到,近六十位武者惨遭毒手,长此以往,洞溪里如何承受住这些武者背后的势力?”
“虞舜卫,可有地方英侠或者昭侠身亡或者命悬一线?”
虞舜卫回道,“回田公,暂无英侠或者昭侠受其迫害,但是游历至此的封侠卫皆不知所踪,尤其是为首者董必德。”
“那被封侠卫的叶当权所在何处?”
“回田公,暂时已有我等接管,收押在山中地牢,绝对无人可救得了他。”
中年男人思量片刻,眼神中透着股杀气,“特殊时刻特殊对待,问下他叶当权要不要生路。”
虞舜卫毫不迟疑地应下,然后借着浓雾遁走。
这时,中年男人恰好到了封宅,慢慢地敲响院门。
独自打拳的李成蹊听闻敲门声,收了拳架走向大门,亲自为来者开门。
“李公子,我是妫望墟的护卫田临北。”
李成蹊记得此人,微微侧身请他入门,“不知田武者此行有何贵干?”
田临北没有入内,而是回道,“此雾乃浊气雾怪所化,与生灵皆有吞噬精气之意。”
“此外,窃夫已大举现身洞溪里,恕我无能为力,只能护佑洞溪里百姓安危,至于在此游历的武者皆武力庇护。”
此时,贺上窟走近,“游历江湖,生死有命,轮不到洞溪里庇护,此事与你李成蹊无关。”
燕子矶重重点头。
风景异公然反驳道,“李昭侠,在此游历的武者若有伤亡,与你与洞溪里都大有祸端。”
李成蹊不解其意,回头看他。
风景异接着说道,“若窃夫伤了武者,不害人性命也就罢了;若窃夫夺其性命,武者亲友必然心生怨气,迁怒于你洞溪里,甚至是此地的封侠。”
“凭什么窃夫行恶,要洞溪里承担?照你这个说法,在我河魏城丢掉性命的武者,岂不是个个都要找我燕家的麻烦?”燕子矶勃然大怒道。
风景异只好耐心解释道,“洞溪里与你河魏城大不相同,你河魏城地大物博,强者如云,更有规矩森严,而此地是闻名遐迩的武学禁地,是天下众所周知的弹丸之地。若小小地界,封侠都不能护人周全,留之何用?”
“出门在外,生死各负。”贺上窟哼道。
李成蹊见他们三个争论不休,回身向田临北抱拳道,“李成蹊在此谢过田武者好心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