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骑绝尘,临近黄昏,才见桃城城墙。
城门之下,一行六人环墙而走。
“路拾夫长,咱们在此逗留已过九日,若再不能攻破此城,必定会惊动新野县,届时恐怕难以抽身。”
路拾夫长停下脚步,敲了敲城墙,脸色阴沉,“我等借风雪夜色而来,本是秘密行事,就连佰夫长都不知晓此事,为何他郑睿庆就能得知?”
“想来是两位拾夫长气机过盛,临近桃城,他心有所福”
路拾夫长一掌撼在城墙,轰然声响,但不见墙体有所颤动,恨声骂道,“到底是新野县第一大城,又有此县第一临闾关武者坐镇,就连破城墙也修的牢不可破。”
“路拾夫长,附近有动静。”忽然,有窃夫神色微动,忙看向李成蹊来的方向。
路拾夫长脸色一沉,见是个神色匆忙的少年,又放下戒心,“兄弟,你可来的真不凑巧,桃城最近封门,谢绝访客。”
少年闻声,勒马停步,抚摸马颈,神色焦急,泫然欲泣道,“武馆阿爹出了事,让我特意来桃城找我大哥。但它封了城,我可如何是好?”
少年趴在马背,哭声大作。
“拾夫长,此子古怪,不如……”窃夫在旁劝道。
“他出自武馆,胆量过人也是常事,我等是来攻占桃城,而不是屠城。”路拾夫长摇头回道。
“佰夫长,您快看,城门外来了个少年,神色慌张。”早在少年谈话前,城头已有所发现。
佰夫长慵懒起身,打了个哈欠,远远地瞥了眼少年,“气血寻常,撑死了居庸关初期,在这关头就是被坑杀,我们也无能为力。”
“可是佰夫长,我们……”
“为一人而抛弃整座桃城,这笔买卖划不来。城下少年生不逢时,且随他去吧。”佰夫长摆了摆手,再度躺回竹椅,闭目养神,额外提了句,“哪怕是县城来客,若无临闾关修为,一概不理。”
“可是路拾夫长,此行路上有庄当家拦路,你看少年衣冠整洁,浑然不像被劫的模样。”窃夫再次提道。
路拾夫长眼神一眯,声音阴沉地问道,“你在来的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事?”
李成蹊不回答他。
窃夫腾身上前,一掌击落马背,见他口吐鲜血,脸色惊恐,就知道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猛地爆发怒吼,“再哭,我就杀了你。”
哭声立止。
哀容满面。
“路拾夫长,恐怕真的是寻常少年。”窃夫回道。
路拾夫长还是不放心,沉声问道,“你且回我两句话,若你能答对,我就放了你。”
李成蹊心翼翼地睁眼看着他,眼神中有不加掩饰的期待和惶恐。
“第一句是资父事君,曰严与敬的上下句分别是什么?”
李成蹊眼神一慌,额头汗如雨下,满脸焦急。
“慢慢想,我不会为难你。”路拾夫长见他这般模样,低声道。
“路拾夫长英明,竟能想出如此妙计。”窃夫只觉眼前一亮,连连称好。
“好像是尺璧非宝,寸阴是竞。资父事君,曰严与敬。孝当竭力,忠则尽命。”
路拾夫长点零头,又接着问道,“幼而学,壮而行,他的上下句分别是什么?”
这一次,少年面色涨红,快速地低声回道,“人不学,不如物。幼而学,壮而校上致君,下泽民。”
“这两句少师特意提过,为人臣子,应当尽忠,是封禅时代的腐朽思想。当今封侠时代,理当行侠为民,不为君王忠。”
窃夫雷霆震怒,上前一脚踢翻少年,“无知儿,也敢大放厥词。”
“住手,我既然许诺不会为难他,自然会放走他。”路拾夫长沉声哼道,“与君王尽忠,是为安盛世太平。”
李成蹊擦了擦嘴角,欲言又止。
路拾夫长招手,让所有冉他身后,“但无妨。”
“封禅时代的结束,已经告诉我们尽忠是迂腐的,落后的。生而为人,理当行侠为民,为万民谋福祉,而不是为一人传唱千古。”
窃夫脸色阴沉,五指握拳,咯咯作响。
“若无容人度量,日后如何成事?”路拾夫长低声训斥道,“阿宇记着,成大事者,不拘节,忍一时之不平,方可养一世之度量。”
“路拾夫长,阿宇不服,我赴戎机以忠义为教义,可恨这贼子无知,口出狂言,若不杀他,难解我心头之恨。”窃夫哼道。
“你也儿年幼无知,错以为忠义无用,难道不能动脑子想想他是如何得知忠义无用?”路拾夫长好心提醒道。
“是墨学提倡的封侠教义,是墨学传下的行侠为民,更是这个世代的少师传颂?”阿宇如实回答。
路拾夫长走向少年,少年便跌坐地上,连连后退,但他倒湍速度哪里比得上路拾夫长的脚步,最终还是被他赶上。
只见路拾夫长伸手按在他的头顶,“自古成王败寇,我君王制和儒佛一时不敌封侠与道墨,无可厚非,但这并不能我赴戎机教义中的忠义迂腐落后。”
“纵观古今,忠义横贯,无非是所托非人,以至于世人不解我教义,不懂我教义万世为民,绝不是我赴戎机愚昧腐朽。”
李成蹊脸色惶恐不安,连连点头。
众窃夫与有荣焉,“忠肝义胆,铁骨铮铮千载万载,独我赴戎机,忠义贯古今。”
路拾夫长转而拍了拍少年的肩头,“走吧,回去告诉你的阿爹,你大哥近些日子就会回去。”
少年点头如捣蒜,如同劫后余生,手忙脚乱地爬上马背,调转马头,夺路而逃。
路拾夫长转身道,“若想人人懂我教义,须得从抓起,将我赴戎机教义传遍千家万户,世世代代流传下去。”
“佰夫长,赴戎机那几人放过了少年,不曾杀他。”巡城郎欣喜地回道。
佰夫长面无表情地哦了声。
“佰夫长,您他们为什么要放过少年?”
佰夫长不胜其烦,翻个身哼道,“有完没完,我哪里知道窃夫为何放过少年?咱们身为巡城郎,忠于宣侠即可,管那么多做甚?少年是死是活,与咱们职责无关。”
“可是佰夫长,咱们巡城郎忠于宣侠,难道不更应该行侠为民,保护百姓?”
“行侠为民,保家卫国,那是封侠的事,咱们是巡城郎,是封侠钦定的护卫,忠于宣侠,听命行事就好。”佰夫长懒洋洋地又翻了个身,“尽忠即可,越啥俎代啥庖,你个巡城郎行侠为民,几人会念你的好,记得你的功劳?”
“最后还不是记在宣侠头上,算他的功劳?咱们累死累活,名没捞着,钱也没多少,凭什么?”
巡城郎惊愕地望着佰夫长,“您这番话真是大逆不道,像极了赴戎机的口吻,行侠仗义怎么会挟恩图报的念头?”
佰夫长只觉无趣,翻了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