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黑暗笼罩,往日欢声笑语的江陵陷入寂静,但在寂静中又点亮了一盏盏耀眼的灯火。
那灯火,是黑暗中的光芒,是巡城郎不辞辛劳的心火,也是城中封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努力。
江陵两岸,黑色与红色犬牙交错,仿佛是坐落于画卷上的水墨丹青,让人看的心情压抑与沉重。
所谓的灯火,更像是孩子看到画卷时,玩心大发,洒落的斑斑点点,在阴沉死寂的画卷中添上一笔光彩。
“显侠,如今整座江陵处处可见赴戎机的血阵,长此以往,我江陵灵气将会被他全部耗空,届时我们都不得在此修校”
重归显侠府上的大堂,左侧居首的唐老已被请回内室休憩,而右侧居首的高季兴则异常活跃。
“显侠,依我所见,我们应当集结手中武力,分成两路人马,一鼓作气,杀尽窃夫。”
“我等附议高家主。”
李显侠端坐正中,一手抵着眉心,一手拖着手肘,似乎若有所思。
“报李显侠,如今城中方圆十丈血阵六十六座,方圆二十丈血阵一百零四座,方圆三十丈血阵三十三座。”
就在这时,巡城郎神色匆匆地报上最新消息。
“显侠,当断不断必受其害,您拖的越久,我江陵百姓伤亡也更惨重,虽然现在窃夫忌惮我江陵武力,并未大开杀戒,肆意屠戮百姓,但是我江陵灵气撑不住他们的所作所为。”
不同于江陵宿老的侠义之心,以高季兴为首的非宿老派更倾向于唯利是图,希冀维护住一城灵气。
要知道,下武者,皆要灵气供养。
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云腾致雨,露结为霜。
所有的地气象,周往复都会产生大量的灵气,以供自然生灵生生不息。
好比太阳光落在草木,经过光合作用,就会产生氧气。
而高季心这番话落在大堂,既是理所当然,也是无可厚非。
毕竟他们胸中追求的不是下大同,而是独善其身。
道不同,未必不相为谋。
所谓封侠,既要有教化一方的大志,也要有海纳百川的胸怀,但凡治下百姓不越规不越矩,皆可各抒己见,在这大堂中谋得一席之地。
至于百姓懂不懂武功,从来不是能不能话的标准。
话当下,高季腥人都是蠢蠢欲动,意欲镇杀窃夫。
反观宿老那一派也不知是没了唐老的原因,始终一言不发。
而李显侠历来是心怀仁慈,优柔寡断,做事极其不果断,惹得非宿老派怨声载道。
“显侠,若是您担心有损城中巡城郎的武力,担心镇压窃夫之后,管不住我江陵,季兴愿意在此发出悬赏令,一掷千金,换取城中散修武者为我等出战。”
这话一出,技惊四座。
高季兴在城中谈不上首富二字,但其财力从来不容觑,任谁经营商铺百间八十年,屹立不倒,也足够挥霍三代,何况是高季兴这样的武者。
李显侠也是瞬间来了精神,眼中精彩连连,兴奋地问道,“高家主,此话当真?”
高季兴一拍手,堂外走进两名高家护卫,咣当一声将手中木箱放在堂上,接着他上前掀开木箱,露出一层金光闪闪的金锭。
“此乃我龙阳洲金锭,走遍一洲之地,皆可通用。”
“除此之外,我还备有九转筑基丹一瓶,泥胎丸一瓶,蕴灵丹一瓶,皆是下三关武者乃至第四关武者梦寐以求的灵丹。”
“若是这些还不够让散修武者趋之若鹜,我不介意再添些筹码。”
李显侠笑的已是合不拢嘴,再听这话,不合情理地问道,“高家主光这些东西就已经值得上百间商铺,您再动用财力,又还能出什么?”
“十件淬血的百炼兵器!!!”
此时,一石惊起千层浪,堂上众人闻声,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高家主,如此贵重的宝物,您怎么也舍得拿出来?”
“只要江陵灵气不竭,我这一身修为也有望修行,境界越高,也好活的久些。区区外物,大不了重头再去找锻造师打造一把。”
“高家主不过是高姓,当真高义。”
李显侠肃然起身,朝着他正色躬身,聊表敬意。
与他同列的家主如坐针毡,一个个都感觉屁股下坐的都是钉子,心中痛骂不已。
“好你个高季兴,一言不合就送出如此多的宝贝,你让我们这些人如何自处?”
暂居右侧第二位的家主与其他家主眼神交接过后,起身问了显侠一句话,“敢问显侠,您既然先前为了高家主大开方便之门,此刻能否也对我们让一步?”
左侧位于第二位的张老一拍坐下木椅,愤然起身,怒骂眼前的家主,“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公然要挟显侠。”
家主也是一脸无奈,硬撑着头皮回道,“众所周知,高家主也是捞着了好处,才肯送上这份大礼。”
“我江陵多豪杰,不屑尔等行径,此事过后,定然要清缴你们。”脾气暴躁的汪老不顾吴老劝阻,一掌拍碎身下的木椅,起身吼道。
那家主也是被他吓得够呛,居然一屁股跌坐回木椅。
“诸位宿老,我等毕竟不是封侠,谋利在先,并无不可,对否?”
送礼在先,诸位宿老对高季兴也是笑脸相对。
“行吧,高季兴,你个章程来,老头子们也不介意再听听你的建议。”
高季兴抱拳一笑,转头看向诸位家主,伸手露出一指。
“高家主,愿意转让您门下的商铺?”
“没错,诸位家主但凡出了手,无论是否斩杀窃夫,皆可来我这拿走一间商铺。但我也不想日后不好相处,不敢妄自分配,只好订下规矩,哪位家主斩杀窃夫最多,就可主动挑选。”
高季兴洒脱一笑,“除了我那间大宅,我名下产业皆可任意挑选,包括我其他的老宅。”
商铺或许盈利更广,但是老宅二字更让人垂涎已久。
君不知高季兴能坐在首位,正是因为他名下祖宅极多,是正儿八经的江陵门户,不仅深受本土百姓的拥护爱戴,更有形形色色的名利双收。
在这个名大于命的时代,封侠之外,更重盛名。
君不见,左侧宿老哪怕一言不发,右侧家主也不敢轻易忽视,越过他们的意见,就是坐在最末赌宿老,都快产业败光,只要他一日不死,右侧家主见着他也得礼让三分,让他先校
当然,宿老们从来不和家主争名夺利。
因为他们是江陵的宿老,只要他们站在那里,活在江陵,就是这一世江陵人都记在心中的名望。
既不是功绩可以抵消他们的存在,也不是金钱可以掩盖的光芒。
有些人,生来就是光芒万丈。
有些人,走来就是荣耀一世。
宿老二字,举足轻重。
桃城三老也是如此,甚至有时会左右封侠的抉择之人。
常言道,人在做,在看,封侠如何为民请命,也决定着宿老的地位是否超然。
封侠越是优秀,举荐者也越是与有荣焉。
八十年,高季兴此生无缘宿老,但是他明白手中的祖宅每抛出去一座,就是一份不可轻视的人情。
而人情换来的将是世代相传的恩情,他高季心后人稍微争气点,这些在此落地生根的人哪个敢忘这份恩情?
只要成功举荐一位显侠,他高季心后人就有望争一争宿老一位,哪怕是最末赌座位,那也是宿老之位。
一旦宿老入选,他高季兴就是江陵高氏一族的祖先。
一人一族,岂不快哉?!
去他劳什子的窃夫大业,我高季兴不陪你们玩了,我去抢一抢一族一祖的名头,千载万载都记着我高季兴。
“高家主,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哪怕我高季兴不是君子,在座宿老也可为我证明,谁有本事杀了窃夫,某家名下大宅任其挑选,届时房契也会一并送出。”
之所以选择送给诸位家主,而不在先前送给散修武者,主要是因为家主的身世清白,重在干净二字,不然送了出去,最后发现他们做了些龌龊事,岂不是败坏他的名声?
江陵百姓可不会人人皆知,自己是将宅邸送给别人。
那被吓退回座位的家主欣然起身,“既然高家主仁义至此,我们也不会吝啬。”
“我单家愿意在此悬赏金锭十两,纹银千两,还望显侠笑纳。”
“我余家愿意在此悬赏金锭十两,纹银千两,还望显侠笑纳。”
“我冷家愿意在此悬赏纹银两千两,还望显侠笑纳。”
……
一时间,诸位家主热情洋溢,纷纷表态。
李显侠闻言,眉开眼笑,再次躬身,“我在此代表江陵百姓谢过诸位家主。”
汪老拂袖离去。
吴老紧随其后,细声安慰。
张老笑了笑,和显侠抱拳离开。
“显侠,此时色已晚,高某这就回去了。”
“高家主路上心,切记要保重身体,不可太过操劳。”
“有劳显侠挂念。”高季兴拱手抱拳,转身就走,似乎突然想起一件事,又回过头来讲道,“显侠若是遇见我家吴供奉,还请代为转达个口信,就高某谢过他祖宗十八代。”
李显侠神色一怔,没醒悟过来,当他回过神,高季兴和众家主早已喜笑颜开地一一退去。
此时,堂内仅剩他一人。
这时,大堂左侧走出年迈体衰的唐老,身后跟着个黑脸少年。
“李显侠,你真得好好谢谢人家吴少侠。”
“必须得谢,只是我这显侠府,连一两纹银都拿不出,可如何表达谢意。”
黑脸少年将唐老扶回木椅,声叮嘱道,“唐老,还望保重身体,静候江陵平定的佳音。”
唐老伸手揉了揉身前少年的脑袋,颇为怀念地道,“瞧着你这模样,就让我想起了那不知在何处的重孙儿。”
“唐老放心,我在子方兄身上藏了一道剑气,只要他与人争斗,激发体内的真气,我就会有所感应。”
唐老越发亲切地揉着头发,问道,“如今万事俱备,只等你和其他封侠瓮中捉鳖,切记要斩草除根,不留活口。”
李显侠欲言又止。
“高季兴暂无后人,八十年来又无恶迹,就放他一条生路吧。”
“唐老,我想派些人手去接子方回来。”
唐老眉头一皱,厉声叱道,“紧要关头,哪里有时间管那不成器的孩子。”
“何况,吴少侠已明言,通陵河中藏有潜艇,更有第五关的窃夫尾随而至,当务之急是要解决窃夫的最高战力。”
“难道我江陵没有第五关的武者?”
“可能会有,也可能没有,紫荆关已经不是武者,而是武夫,是真正一夫当关的人间强者,据已经可以断江截流,开山裂谷,完全超越了凡夫体魄,处于半人半灵的存在。”
“模样更是可以千变万化,我等哪里能够知晓他们的存在。”
李显侠怅然一叹。
“以赴戎机的一贯作风,我担心恐怕不止一位紫荆关武夫。”
“吴少侠言之有理,窃夫行事从来都是力求万无一失,区区一位紫荆关武夫或许还不足以成事。”
“我江陵子弟从来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大不了拼死一战。”
“若是给我个先地利,或许我有办法将紫荆关击杀,但是也仅局限于一人。”
唐老看了眼他,“彻清剑虽然可以击破紫荆关的气甲,但是想要凭借一剑的锋芒,很难杀死一位紫荆关武者,毕竟那是半步超脱肉身的境界,种种玄妙超乎想象。”
李成蹊一跺脚,方圆三丈剑气森严。
“这是由赴戎机的血阵演变而来?”
“唐老慧眼如炬,此阵与血阵同理同源,一旦剑阵开启,非蛮力不可破。”
“此剑阵会不会有损你的根基?”
“唐老只管放心,此阵只需我和灵气沟通,供给剑气。”
“李显侠,速速去让人清空茶陵道三十三丈处,连夜按照吴少侠的吩咐布置下去。”
“可是唐老,那边正是您的祖宅?哪怕如今无人居住,您也不能拆掉它。”
“我让你去,你就去,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李显侠面露不忍。
李成蹊已掏出图纸,将东西交给他,“切记,一定要将剑身深埋地下三尺三寸,多一毫一厘都不校”
“我们能将真气灌入大地一尺都已经难如登,没想到你居然能深入三尺之地,果真是非常人非常事。”
李显侠拿过图纸,一句话也没,转身直接离开。
“按照我的推测,子方兄应该会走山路,但是那条路妖兽重重,只怕咱们这边结束,他都赶不及回来。”
“不成器的东西,江陵危急存亡之秋,还有心思出去游山玩水。”
“唐老,这不能怪子方兄,实在是事出突然。”
“若是他时时刻刻以封侠自居,岂会出现这一幕?”
“可子方兄毕竟不是封侠,只是名公子。”
唐老见他一句又一句,双眼怒视,“好子,不知道尊老爱幼,存心欺我这老头子,是不是?”
李成蹊哀叹一声,“和您讲道理,您还和我耍无赖。”
“哈哈哈,我不听我不听,我是长辈,我的都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