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外的桃花坞因为唐寅写了一首《桃花庵歌》的缘故,深深地印在了青枫的脑海中。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显者事,酒盏花枝隐士缘。若将显者比隐士,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花酒比车马,彼何碌碌我何闲。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此时的桃花坞景色怡人,很多戏社便聚于此处。梨花苑,便因为陈圆圆而名动苏州,三男一女步入梨花苑内,立刻有一小童上前询问,答曰找刘班主。
刘班主一见来人,顿是一惊,这四人他竟然认识三人。一个是画舫的柳姑娘,一个是救人的中年汉子,还有一人记忆最为深刻,轻薄圆圆之人,还曾无耻说道:“好好照顾圆圆姑娘,待我回金陵的时候,还会把姑娘带往金陵的。”
这几人前来自然不是好事情,班主忙弯腰拱手行礼道:“几位光临小苑不知何事?”
不待青枫说话,文忠厉声喝道:“你他娘的,装什么糊涂,我家公子是找陈圆圆的,来就是要带她走的,快点把陈圆圆请出来。”对于班主他文忠可不客气,不过对于陈圆圆还是请的。
在文忠看来,陈圆圆肯定也是未来的夫人,这个小丫头可比顾姑娘和柳姑娘都漂亮,可不能得罪。公子虽然身为礼部侍郎,但却不是注重礼教和名份之人,若论姿色圆圆必然得宠。
看到几位不是善茬,刘班主不是笨蛋,他小心恭敬的说道:“各位,不是我欺瞒,这圆圆自从上次落水后,这身体才康复,就让吴江邹家请去唱堂会,已有一月有余,这邹家公子邹枢出身名门望族,家世显赫,公子长得也是玉树临风,多才多情,好像对我家圆圆有意,故此一直未归。”
青枫脸色不悦,暗自想到:“我晕,还拿吴江邹家来吓老子,吴江故相都被老子拿下了,谁还敢叫嚣,不过我可不能饶了你。”吩咐文忠,着南直隶礼部出陈圆圆除籍文书,并取缔梨花苑梨园籍资格,不得出演任何表演。
青枫心里暗骂道:“我晕,这就是权利,老子也不打你,也不骂你,断你口粮。”可惜刘班主还不知晓。后来刘班主知晓后,竟然把陈圆圆直接卖到青楼,这是后话,当然刘班主自然没有好结果,自古就有“民不和官斗。”
吴江邹家,据左岩回报,那邹家可不是好人。邹家公子生的玉树临风,但是生性风流,倒是误了不少女人的贞洁和名声,但是其家有钱,所以一直无事,邹枢风流,待到其与所请少女暗结珠胎之际,其祖母便以邹家公子仕途礼教为名,驱逐少女。
邹家曾经传过一事,邹家主事之人乃是邹家老太太,老太太很疼爱邹枢,视若掌珍,疼爱异常。邹枢十五岁的时候,邹老太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在外面花了二十五两银子,买了一个漂亮的小丫头。
这小丫头名叫如意,长得国色无双,气质绝人。把如意送给了邹枢,当然不是让他寻欢作乐的,而是给他端茶送水、扫地抹桌子的。这时邹枢虽然只是个小孩子,但他读书还算用功,邹家立意让邹枢走科举之路。然而如意勾引邹枢,暗结珠胎,老太婆为断绝孙儿的痴心杂念,立刻派人联系上了一位欲买妾之人,把如意许给了他。
这位老爷也派人来看过如意,确实是倾国倾城的绝色,很合他的意,这笔生意就做成了。到了约定的那天,杭州方面来人接如意过门,邹枢眼睁睁看着他的红颜知己就这样被卖掉了,痛哭流涕,可他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那种痛不欲生的滋味,只有他自己,不,还有如意,只有他们二人才明白。
如意知道她和邹公子的缘分到此已尽,从此天涯各自,永世无相会之日!在临上轿的那一刻,如意含着热泪,把自己经常用的绣花汗巾打了几十个小结,深情地望着邹枢,用力把汗巾扔到已经哭成泪人的邹枢身上。如意不发一语,转身上轿,开始她人生的另一段未知的旅程。
“这邹枢看来也是多情公子,只是没有办法,没有能力阻止这一切。”柳如是听得是泪眼婆娑,掏出手帕轻轻擦拭。
“柳姑娘,这些传言只是邹家自己传出的,不可相信,因为在这之后有一些事情很难解释。”左岩接着说道:“那如意姑娘嫁到杭州之后,不到三月,便悄然离世。此后,这邹老太太又为邹枢买了一个婢女,同样的事情发生,同样的结局。到现在已经买了七个婢女,都是无疾而终。”
青枫眉头紧皱,一把折扇轻轻敲打着左手,若有所思的道:“这里面的确有问题,而且还很大,圆圆绝不可以再待在邹家。”
于是派左岩至邹家索要陈圆圆,邹家推说:“此乃圆圆自愿在这里和邹枢学习诗词音乐,并非强留。”再派文忠、柳如是一同前往,圆圆即使知道了是救命恩人找她,依然不愿离开邹家。
据左岩所说,“这邹枢虽为男子,不过长相妖魅,很有可能修炼过魅惑之术,尤其他那双眼睛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有点泛绿,似乎透露着某种妖邪,少女很容易被他迷惑,圆圆估计已经中招,沉迷于邹枢。”
圆圆不愿意走,青枫也不能强抢啊,于是以朝廷南直隶礼部左侍郎名义,告诫邹家切记善待,否则就是抄家灭族,前面有吴江首富、故相周道登家的前车之鉴,邹家不敢造次。
邹家内院,邹枢一脸不解的问道:“祖母,眼看孙儿再过几日就能得手,为何要将圆圆送回?难道我们邹家还怕了他一个侍郎不成。”
“现在是风雨时刻,一切小心为上,区区一个女子,祖母再帮你找个,何必为了这个丫头,得罪了朝廷大员。”老太太一脸的狡黠。
“要不让我取了她这处女之阴元然后在把她送回?”邹枢一脸恳切的表情。
“不行,此女已经被他们重点关注,稍有差错,都可能影响我们邹家的未来。你也知道,被你夺了阴元的女子,很难活过三月。”老太太异常坚定的回绝了孙子的要求。
“我们邹家还怕一个小小的侍郎,祖母你不是说只要孙儿采够十名少女,就可以进入隐门绝情宗吗?到时候世俗之人尽皆踩在脚下。”邹枢昂起了脑袋,满脸透露出兴奋之色。
“可惜,你父亲刚刚成为了筑基期大修,恐怕我们家中的事情,短期内他很难会管理。朝廷也不是你想像中的那么弱小,按照规定,隐门不得参与世俗界的事情。所以这尘世中,朝廷是最强大的存在。”邹老太一字一句的告诫邹枢。
三日后,邹家祖母将陈圆圆送回了桃花坞梨花苑。陈圆圆虽然在邹家待的流连忘返,但是突然这邹枢的魅力便消失了,于是也莫名其妙的回到了梨花苑。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十月,因为圆圆之事,青枫也是耽误了很久,无奈皇上的差事还没有完成,必须到松江给皇上再找些钱啊!至于自己识海小鼎中的钱财不到危机时刻,是绝不会给崇祯的,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梨花苑内,刘班主躺在床上,暗自神伤。这陈圆圆果然是红颜祸水,这才多大,就祸害了他的戏班,这不礼部果然下文,取缔梨花苑梨园资格,所有人员皆被除籍。这样一来,他的饭碗都没了,下面的一帮子徒弟和演员他只能收回他们的赎身银子,这下真是亏大了,早知道就把陈圆圆送出去算了。
看着陈圆圆,他突然下定了决定,“我晕,你们欺负老子,老子也不让你们好过,把这陈圆圆卖到别的青楼梨园,必然可以大赚一笔。”一年前,陈圆圆被她姨父以五十两银子卖出,今天陈圆圆又被刘班主以五百两银卖入另一青楼梨园春香苑。
第106章松江故地
崇祯八年十一月,一座漂亮的画舫再次停靠在松江府码头,故地重游,柳如是感慨万千。此次青枫与柳如是、文忠前往松江,左岩留在苏州管理柳府,同时照顾好陈圆圆,有机会就把她接回柳府。
柳如是和陈子龙分手消息早已经传遍松江,至于为什么分手,无人知晓,有人道是柳如是水性杨花,又勾搭上更有钱的金主了;有人道陈子龙为了功名学业抛弃了柳如是,重回正途;更有人道陈家夫人带着两个小妾赶走了柳如是,并且把柳如是的脸也打烂了,柳如是再也不能靠脸勾引男人了。
这个时代的松江码头已经相当繁华,大概与海外的货物走私和松江地区手工业发达有关。松江府的官布和丝绢等征解,始于明代重赋之下的税粮逋欠。由于赋税过重,常致逋欠。
对于拖欠的税粮,明政府采取了一些临时性的措施,如减租、蠲免、折征等。而松江府作为当时中国棉纺织业最为发达的地区,出产的棉布行销全国各地,享有“衣被天下”的美誉,棉布也就顺理成章地变为税粮折征的对象。
但最初以棉布折收税粮的规定均为临时性的,并没有形成定制。直至宣德八年,为了解决松江府长期以来的税粮逋欠问题,确保明政府的财政收入,巡抚周忱奏定加耗折征之例,将部分税粮(重额官田、贫民下户)折征棉布,并贴以解运所需的车脚船钱米。
两年之后,逋欠悉完,周忱的折征之法也成为定制,这些用以折征税粮的布匹、丝绸等则被称之为“官布”,是为松江府官布征解之始,然而到了崇祯年间,由于所征布匹、丝绸、绢等数量大幅增加,百姓拖欠丝税逐年增多。
到了明朝正德年间开始,政府对于白银需求量增加,于是松江的布匹抵折,逐渐变成了上缴部分为布匹,部分为白银,以前布匹的运输归于民间,到了万历年间,开始改为官运,百姓上缴白银充当运费,这些变化无形中造成了百姓遭到层层盘剥,很多小的手工业作坊无法生存,于是大的官僚地主开始了手工业兼并。
柳如是的画舫松江百姓太熟悉了,那可是和松江的云间三子有着扯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大船上站着一位青衫男子,一手扶着船舷,一手拿着一把象牙兰花折扇,雄姿英发,旁边站立着一位白衣胜雪的俊俏女子,女子身子有点斜斜的靠在男子身上。
“柳如是回来了,”码头旁,一位卖点心的大妈惊讶的看着,“果然是又找到了大金主,这是回来炫耀的啊!应该把她赶出松江。”
不到一会儿,整个松江码头传出了驱赶“流妓”的呼声,正在执勤的松江府衙役一行十几人,穿着皂青色长袍,腰别大刀,手执签牌快速的来到了码头,望着画舫远远的便高声喊道:“苏州流妓,不得靠岸。”
可是画舫并没有理睬众衙役的喊声,还是不紧不慢的靠在码头。为首青年拉着柳如是,小心翼翼的从跳板上走下。青枫用力的呼吸了几口,果然是一片清新,已经有点海风的咸味,但是独缺了后世大上海空气中的汽车尾气味。
青枫和柳如是、文忠没走几步,便被一群衙役团团围住,为首一名壮汉喝道:“大胆刁民,本老爷不是说了,不得靠岸,你们竟然还敢上岸。”
青枫看了看众衙役,哈哈一笑,:“各位老爷,这个不让靠岸总是要有理由吧?或者我等游览松江岂不是白跑一趟。”柳如是倒是偷偷的拉了拉青枫的衣袖。
“少废话,知府大人有令,驱逐所有松江流妓,你们这些花花公子不在家学习,还跑到松江败坏风气,也在驱逐之列。”这些在码头当差的衙役,当年可都是收了宋征舆母亲的银子,当年因为陈子龙的原因,他们拿了银子没办事,如今正好可以补回来。
旁边一个妇人插嘴道:“这柳如是也真惹人讨厌,勾引了我松江最有才情的三位公子,与陈公子分手后,竟然还敢回到松江,必须要赶走。”一时间讨伐柳如是的声音更是此起彼伏。
青枫转头看看柳如是笑道:“柳姑娘,你看怎么办,我真没想到你这么不受欢迎?早知道,就不该和你一起的,现在倒是连累我了。”
柳如是小拳头一下打在了青枫的后背上,轻轻的附在他的耳边说道:“滚,还不快点想办法。本姑娘快被他们烦死了。”
青枫指了指中年壮汉笑呵呵的说道:“你都不知道我们是谁就驱赶我等,是不是有点违法了,那个我来是见你们知府方大人的。”
“抓起来,扔到船上去,”壮汉一声爆喝并不理会青枫的说法,随之几个衙役开始动手。
文忠冷冷的哼道:“你们谁敢动手,只管过来。”一时间,武者气势外放,竟无人敢上前。
“住手,”远处传来一阵喝声。同样十多名衙役,簇拥着一位蓝袍官员走来。
壮汉一看急忙行礼道:“李大人,卑职正在驱逐流妓,给大人行礼。”
蓝袍官员挥挥手,制止了他的回答。“驱逐可以,但是不要把事情搞大,把人赶走就行了,整个码头都是闹哄哄的,现在松江治安也不是很好,各地都在追查闯贼、白莲教乱匪。”
“是,大人。”壮汉恭敬的答道,蓝袍官员转身准备离去。
“李大人,宝弓兄几年不见,别来无恙啊!”听到这声,蓝袍官员赶紧望去,一见说话之人,不免心潮澎拜,“善意兄别来无恙!”
拱手礼节行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弯腰行了一个躬身大礼:“下官参见侍郎大人。”
“宝弓兄不必如此,我等兄弟几年没见,此番自是要痛饮几杯。”青枫扭头对着柳如是笑道:“你看,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甲戌科同年好友李瑞和,现任松江府推官。”
李瑞和自然不认识柳如是,看着俊俏的女子不免有些脸红,尴尬的笑道:“下官,见过夫人。”柳如是倒是羞得满脸通红,:“大人,奴家并不是卓侍郎的夫人。”
青枫忙笑着说道:“宝弓兄,还未成亲,不过你就当做是的就行了。不说这些了,走吧,见见你们方知府,我有要事相商。”
直到几人走出码头,一群衙役才缓过神来,不免吓出一身冷汗:“沃日,侍郎大人,幸亏没有动手,否则后果不堪想像。”
看着这群衙役低头走了过来,码头的一位好事者问道:“不是驱逐流妓吗,怎么让他们上岸走了。”不待他说出后面的话语,一个耳光狠狠的扇在了脸上,“噗”好事者口吐鲜血,摔倒在地。
壮汉放下了手掌,狠狠的骂道:“驱逐流妓,你眼睛瞎了,那是侍郎夫人。”至于侍郎官有多大,好事者其实并不明白,他只知道应该是很大很大,最起码可以和知府老爷一样。
松江府后衙内,知府方岳贡急匆匆的出来迎接,对于苏州府的事情,他早已经知晓,对于青枫的到来正在琢磨对策,这朝廷的茶税丝税亏空恐怕是必须想法弥补一些,苏州知府陈洪谧已经告知了苏州的做法,他也在琢磨是否采用这个办法。
见过青枫后,看着他身边的女人,方知府总是感觉有些眼熟,一时间想不出是何人,只得同样拱手行礼后,低声问道:“李推官,这个女子是谁?”李瑞和答道:“侍郎夫人柳如是,此次做为侍郎大人的助手,一同彻查茶丝税的亏空事项。”
方岳贡不觉大惊,:“什么,柳如是,不是那个妓女吗?怎么变成了侍郎夫人还协助查案,这个,哦,是柳如是,是那个招惹宋征舆的妓女,我说怎么看着这么熟悉。”心中暗自骂道:“待这个事情结束,本官定要参他卓青枫一本。”
松江府衙,青枫宣布了皇上的旨意,要求松江知府方岳贡想办法补齐亏空税银,今年至少要补交二十万两,同时彻查土地和手工作坊的兼并。稍后将在苏州松江杭州成立粮食丝绸茶叶等交易市场,民间不得大量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