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畔,暖玉垆内一个女子面容平静,她趴窗而望,思绪万千,脑海中又浮现了数年前的情形,那是她无法忘怀的记忆。
夕阳西下,渔舟返航,山上袅袅青烟屡屡飘远,这番景色,让人流连忘返,安逸的生活才是最最幸福的,姐妹俩一路玩耍回家,空气里舒服的青草香,渗透到了肺部,一阵清爽,好久没有这样轻松地舒一口气了,真的是好久了。
在家,女孩们只能在房间里画画、绣花,偶尔还可以到后院去散步。初秋,菊花还未开放,清香却已经四溢。走在后院的小道上,她和妹妹两个人发现,原来生活是不必那么风风火火,这样简简单单,安安静静,其实也很好。
卞赛不再嚷着出去玩,在自己的闺房内安静地作画,一笔一画间,一幅兰花静静地出现在画纸上。兰花的叶子,铿劲有力,向着四周生长散去。一张洁净的宣纸上,就只有这一株幽兰,孤寂地生长着。淡了的兰花,看着有些凄清,但是卞赛也不知道添加些什么,才能让这幅画更加有深意。
天色渐晚,夕阳的余晖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每当这个时候,父亲都会早早到家了,和妻子、女儿享用晚餐。可是,今天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父亲还没有回来。夜幕降临,卞府浸没在黑暗里,大厅内的灯火幽幽地亮着,母亲在等着父亲回来。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划破了夜的寂静。父亲狼狈地冲进家门,仓促中叮嘱母亲带着两个女儿离开,不知所措的卞母想问个究竟,被父亲训斥一番,母亲只得回厢房,叫醒熟睡中的女儿,不知所以的姐妹,在睡梦中醒来,只见母亲匆忙收拾着行囊。
门外,一片嘈杂,士兵把卞府包围了起来,这样的架势,像是要一个不漏。卞母还没收拾完行装,被闯进门的士兵扣押了起来。
卞赛机灵,看见门外形势不妙,便和卞敏躲在床底,躲过一劫。可是这一刻,是她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记忆,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母亲被捆绑着,押解出门,那一种无奈的滋味,这成为卞赛永远无法忘记的阴影。
等到午夜,士兵搜索完一番之后,一波一波离开。过了很久,卞赛和卞敏才爬出床底,看着家里一片狼藉,被洗劫一空,不禁失声痛哭。更加让她们担心的是,父母亲不知被带去了何处。还不懂人事的孩子,一旦失去了父母,就像是失去了大树的苗儿,经不起风吹雨打。
夜色更深了,黑暗笼罩着卞府,最后的光亮,也一点一点地熄灭。卞赛和卞敏在府中的一个角落,蜷缩着,依偎相靠,等待着夜的侵蚀。晚风吹进窗子,呼呼的,充斥着整个屋子。刚是初秋,风却有了一丝寒意,卞赛搂着妹妹,哄着她睡去,而自己却在无尽的夜里恐惧万分。
她们忍着饥饿,冒着寒意,熬过了几日。卞赛四处打听,才得知父亲被关押的位置,本想进去探望,可惜身上没有银子,只能在那门口没日没夜地等着。时不时,里面会传出阵阵惨叫,对于小卞赛来说,这真是一种折磨。牢房简直就是地狱,在地狱门口,都让人不寒而栗,那么在里面的父亲呢,是不是已经半死不活了?
不知何时牢中走出了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这男子仔细打量小卞赛良久,最后拍了拍她的肩膀,立刻有人送上了一些银子,然后小卞赛被带到了某处,这之后,她见到了那个男子,男子许诺会放了她的父母,那一刻小小的她或许还不明白,这一生她再也逃不过这个宿命,。
后来母亲出了牢房,她献出了家中的那颗明珠,父亲才得以出狱,但是因为受刑过重,父亲不久死去,只留下母亲照顾小姐妹二人。再后来,母亲也走了,幸好暖玉垆的王妈妈收留了二姐妹,为了报答王妈妈的收留,也为了妹妹有个好生活,她决定步入娼门,再后来妹妹也跟着学习技艺走入了娼门,也许女人有时候真的很无奈。
出生官宦人家的孩子,本身就有一些与生俱来的气质。卞赛和卞敏在芸芸众女中,她们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优雅,是潜藏在身体里的,凭借着美貌和才艺,两姐妹很快成为了暖玉垆的头牌。
一想到这挥之不去的往事,卞赛不由得泪珠儿滑过脸庞。她如今已近双十年龄,也该考虑自己的未来了,毕竟每一个青楼女子最终都要从良,找一个男人嫁了。
一想到未来托付终身之人,她不由得想到了他。去年虎丘花魁大赛,不是他力挺自己,自己如何能够夺得花魁,也许他是无意的,或者是有意为之,对于自己的容貌和才情,她一直比较自信,一想到这里,她的脸上有了一丝绯红。
自从回到南京之后,她也经常的出入横波府,与那边的柳如是、顾媚、董小宛、李香君相处的都比较融洽。
交谈之中,横波府的柳夫人和顾夫人似乎也有让自己进入横波府内宅的意思,可惜妹妹卞敏好像爱上了他,在自己面前发誓非他不嫁,妹妹已经决定进入横波府,自己总不能和妹妹一起嫁过去吧,何况那位大人从来没有向自己表示过爱意。
他和横波府内的每一位姑娘都有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可惜自己与他什么都没有,也许这就是缘分吧。自己与他始终不在一条路上,即使偶尔的遇见也只是相视的一瞥,既然没有缘分,她只得另寻佳人。
明日,南京礼部尚书吴伟业的胞兄吴志衍将要到城都某县赴任,吴伟业在暖玉垆摆下宴席为他践行,提前邀请了暖玉垆的头牌卞赛姐妹等一批美女助兴,据说吴伟业还邀请了时下南京的青年才俊,也许这里面会有自己中意的佳偶吧。
不提卞赛,且说青枫思家心切,快船先行。水军大臣左岩带领一部分水师在瓜州停留,等待黄河水师一部到来后,重新整编为长江水师,然后在进入南京,重新掌控南京的内城河道和长江水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