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坚一直看着那近百个士卒被杀、徐荣回到他的营帐,才有些踉跄地转过身,对程普沙哑着声音道:“德谋,派人出城,将那些儿郎的尸体接回来。”
程普点了点头道:“将军放心,我现在就去。”
孙坚“嗯”了一声,就准备下城墙。
就这时,朱治快速跑了上来,一脸愤怒的神色道:“将军,那帮狗娘养的——”
他的话还没出口,程普急忙冲他使眼色,示意他看孙坚的脸色。
看见孙坚惨白的脸色,朱治顿时哑然,忙上去,搀扶着他道:“将军,你这是——”
孙坚摆了摆手道:“没事。说吧,发生了什么?”
程颐站在程普旁边,也疑惑地看着朱治。
朱治虽然长得有些粗犷,却是个闷葫芦,话很少的男人。
他不像祖茂。
相处一年多的时间里,程颐极少听过他说话。
更别说说脏话了。
这次既然如此骂骂喋喋的,肯定发生了让他极为愤怒的大事!
朱治有些嗫嚅着,看了一眼程普:“没事,将军,没事。”
孙坚沉着脸道:“君理!”
程普见状,叹了口气道:“将军让你说,你就说吧!”
朱治这才道:“刚才有探子来报,朝廷任命刘表为荆州牧了。”
程颐摇了摇头。
当初荆州可是被孙坚攻下来的!
可是,当时的孙坚没有一点别的想法。
现在好了,荆州拱手让人了!
孙坚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道:“就这些?又不是什么大事,你急成什么样子了?”
说着,就要下城墙去。
朱治又冷不丁地道:“刘表上奏朝廷,表袁术为南阳太守。”
孙坚的脚步僵在原地。
程普转过头,诧异地看向程颐。
去年孙坚杀死南阳太守张咨的时候,程颐和他说过这个问题。
没想到,现在果然是这样的发展。
程颐耸了耸肩膀,一脸苦笑。
孙坚视线瞟过一眼程颐,闭上眼睛,许久,才道:“这些和我们无关。”
朱治又道:“探子还来报——”
孙坚转过头,眉头拧成了结:“全部说完!”
朱治这才忙道:“探子还来报,联盟大军听闻我们正在进攻梁东,依旧没有丝毫反应。”
偷偷地看了一眼孙坚,见孙坚面无表情,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朱治才深呼吸了一口气道:“然后,只有奋威校尉曹操独自率军西进,去攻打成皋了。就,就这些了。”
孙坚杵在原地,沉默良久。
终究,他什么也没有说,转身下了城墙。
程普见状,对朱治努了努嘴道:“你去跟着将军,将军今天连番受到打击,你不要让他想不开。”
朱治“哦”了一声,急忙追了上去。
一直到孙坚和朱治走远了,程普才一拳重重地砸在城墙上,怒道:“那群懦夫,到了现在,依旧无动于衷!什么诸侯会盟?匡扶汉室?全他妈的扯淡!”
程颐道:“目前而言,除了曹操,其他的人,无非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已。”
程普转过头,看向程颐道:“没想到,我们都还没有扬希你看得透。不管是我还是将军,原本都觉得,大汉是天下人的大汉。只要能够讨伐董贼,还朝廷一个朗朗乾坤,就算损失一些自己的利益也不打紧。看样子,太乐观了。”
“尤其是袁绍、袁术兄弟,枉为四世三公后代!”
程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这个时代的人,很多都把希望寄托错了人。
前有曹操寄托袁绍。
后有孙坚寄托袁术。
长长地吐了口气,程普道:“我去安排人手去将那些士卒的尸骨接回来。”
程颐道:“我去看看那些受伤的士兵,看看还要不要我帮忙。”
下了城墙,程颐就准备朝伤兵营走去,原先陪着孙坚的朱治却迎面走了过来,朝他招了招手道:“扬希,将军找你。”
程颐疑惑地指着自己道:“找我?”
朱治道:“对,将军找你。”
程颐带着满脸疑惑地跟着朱治离开。
来到孙坚住处,孙坚已经脱去了一身碎银甲,正跪坐在一案几边,喝着茶水。
让朱治守在外面,孙坚朝程颐做了个请的动作道:“扬希,坐。”
程颐找了个案几边跪坐了下去。
孙坚道:“扬希,你觉得依照现在的形势,我们该怎么做好?”
程颐有些错愕地看着孙坚。
他竟然会问自己怎么做?
见程颐看着自己有些发呆,孙坚道:“前些时候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扬希。”
说着,站起身,捧着一碗茶水过来,来到程颐身前道:“喝下这杯茶水,就当原谅我了。”
孙坚笑了笑道:“你和伯符、公瑾情同兄弟,我好歹是伯符的父亲,你肯定不会和我一般见识的,对吧?”
程颐真是被孙坚震撼到了。
孙坚这番表现,也就是说,他已经绝望了?
如果真是这样,程颐脑子里飞快转动着。
或者,历史会因此而改变?
如果真是这样,程颐暗暗做了决定,那么就在孙坚身边多呆一会儿,看他会将历史改变到什么程度?
或者,他会结束东汉混乱的局面!
毕竟,在目前来看,就他和曹操可堪大用。
想到这里,程颐接过茶水,仰头喝干道:“将军说笑了。就算没有伯符这层关系,我也是十分倾佩将军的。这段时间跟着将军,我学到了很多东西。”
孙坚笑着拍了拍程颐的肩膀道:“你年纪轻轻,统兵作战经验的确缺乏,但是见识却与众不同,十分老道。”
就程颐的身旁跪坐了下来,孙坚道:“说真的,你一点都不像个孩子。我也不跟你客套了,我就是个大老粗。论打仗,我和手底下这些人,自认为不惧怕任何人。可是,论长远发展,包括我在内,这五万多将士里,没有一个擅长。”
“你知道内人吴氏是怎么说我的吗?”
程颐摇了摇头。
孙坚笑道:“内人吴氏说,我可以当一个将才,却不是一个帅才。究其原因,就是因为我见识有些太窄,目光短浅。”
程颐好奇道:“你不生气?”
“为什么生气?”孙坚疑惑道,“内人吴氏才貌双全,我能够娶到她,那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这些年,我其实做了不少错事,每次都是她在帮我挽回过失。她是个奇女子,她说的话,错不了。”
程颐笑道:“没想到将军还是个耙耳朵。”
“耙耳朵?”孙坚茫然道。
程颐道:“就是特别听自己妻子话的人。”
孙坚哈哈大笑了几声,没有在这个问题是纠结下去,而是道:“行军前,她就和我说过,如果当我遇到无法解决的事情的时候,不妨问问你的意思。所以,我现在很想知道,你觉得现在无法依靠联盟军的情况下,该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