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从来没有感觉到过,他看一个人可以这么顺眼。
看着贾宝玉眼中满是惊怒与关切,又想起自己出事不过数日,贾宝玉便已然从商陵赶过来,还带来了援兵,他这心里就有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子衡莫急,不关他们的事,我无碍,对了,青州节度使呢?”
二皇子抚着贾宝玉的手背,缓慢的问道。
外间听见二皇子的声音,青州节度使抱拳遥遥拜道:“末将青州节度使江衍救驾来迟,还望殿下恕罪!”
“将军,免礼,来人,赐座......”
许是知道外面的危机解除,二皇子觉得自己身子都好受了许多,说话也有了些许精气神。
“谢殿下。”
江衍倒也不客套,等太监搬来凳子,就坐了。
他知道二皇子这是在体现他对有功之人的恩宠,不坐,反而不好。
“将军此来,带有军马几何?”
听见二皇子要询问正事,贾宝玉准备退开,却被二皇子拉住不放,他也就不动了。
江衍看了贾宝玉一眼,沉声说道:“回殿下,当夜贾公子仅带数骑闯入我军大帐,以龙纹玉佩为信,令我点兵驰援泰安。
末将不敢怠慢,当即点齐五千兵马,随贾公子前来。
如今两千先行骑兵已至城门之下,歼灭暴民三千余众,并驻扎城外,以作威慑。
只待后军三千人马一到,便能彻底解去泰安之困。”
江衍后面的话已经无人在听,因为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第一句话上面。
贾宝玉见二皇子回头看他,他立马跪启:
“禀殿下,微臣有罪。
当日骤闻殿下遇刺,泰安被困,唯恐迟则生变,不得已之下,只能擅自做主,以太上皇钦赐龙纹玉佩为信物,强令青州兵马支援泰安。
微臣擅用太上皇信物,微臣有罪,还请殿下降罪!”
龙纹玉佩是太上皇随身之物,上面刻有太上的尊号,等闲官员见了,都得跪拜接待。
但是,当日太上皇赐玉佩的时候可是说了是让他可以随时进熙园觐见,可没允许他用作他途!
若是人人都效仿贾宝玉此举,拿着天子御赐之物干扰地方军政,那天下岂不乱套了?
所以,若是以此给贾宝玉定一个假传圣旨之罪,也是完全说的过去的。
虽然,江衍之所以愿意随他来泰安,并不仅仅只是靠一块玉牌,但是,他需要一个师出有名。
这也是之前贾宝玉就给他的承诺。
二皇子深深的看了贾宝玉一眼,难怪,青州的兵马能够来的这么快,这么及时。
身子动了动,二皇子想伸手扶他,却弯不下腰,然后,竟有些泪意道:“快起来,你一片丹心为我着想,我又怎么能因此而降罪于你,只是你,罢了......
众人听令!”
二皇子忽然正声,所有人全部跪地垂听。
“我今遭奸人所害,垂病在床。然,山东尚有十万灾民,不可一日无人做主。
幸得巡按御史、昭信校尉贾宝玉,聪明机断,有勇有谋,可当大任。
特令其领山东赈抚使一职,代我全权署理山东境内一切赈济、安抚灾民之事。
并,山东境内,上至巡抚、节度使,下至文武官员,悉数听其调令,若有违令者,斩!”
二皇子说的很慢,每说几句话,便要停歇一下,但是依旧不影响众人眼中露出震诧之色。
就算殿下要找人代他署理赈灾事务,也不必授予这么大的权力啊!
连巡抚和节度使都要听从号令?
这已经是超越总督的权力了!
贾宝玉也是一惊,就要反对。
因为他在二皇子面前,二皇子侧坐在床上,只微微一偏头,便在他耳边低声道:“城中有心怀叵测者,子衡帮我,诛之!”
贾宝玉心头一凛,看来,二皇子心中另有打算。
见贾宝玉不动了,二皇子却似乎嫌众人的惊讶还不够,继续道:“请天子剑。”
总管太监爬起来,向二皇子床榻之后取下天子剑来。
“今将陛下钦赐天子剑,交由镇抚使暂管,替我,诛杀境内奸邪!咳咳......”
二皇子最后几个字,带着莫大的杀气。
如此一来,就算原本有意劝诫之人,也不敢开口了。
上位者的心思,最是莫测。
特别是在这样权力交接,最是敏感的时候,谁知道会不会因为一句话,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二皇子在宣完令之后,便似抽去了所有精力,重新躺下,然后令众人散去,只留下贾宝玉一人。
“殿下。”
贾宝玉手捧银光宝气的天子剑,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把象征着无上皇权的天子剑,任是谁拿着,都会犹如万钧之重。
二皇子摆摆手,道:“我身体不适,你有什么问题,就问邱公公吧。”
二皇子身边的太监总管姓邱。
贾宝玉点头,然后就二皇子离开商陵之后的所有情况了解了一遍。
重点在二皇子去曲阜前后。
“邱公公的意思是,殿下在去曲阜之前,泰安城内外一切如常,但是数日之后回来,灾民便突然暴动?”
“回大人,正是,奴才这几日仔细打听了,下面的人说......”
邱公公还下意识的扫视了一下堂内,发现除贾宝玉外就全是自己的人,这才安心,继续道:“奴才听说,是殿下走后,下面的人肆意克扣灾粮,以砂石煮粥,还传言,说殿下之所以去曲阜,是因为要去拉拢衍圣公,以窥......此行到山东,根本不是为了赈灾而来......
天可怜见,殿下实在是因为泰安局面紧急,下面的人个个蛇鼠一窝,都给殿下刁难,殿下才会去曲阜,寻求境内大儒们的帮助的......”
邱公公自己说起来都为自家殿下委屈。
好端端为灾民殚精竭虑,还被人这般肆意诬陷。
最可恨的是,那些愚昧无知的蠢东西,居然还相信了,还敢聚众造反,以下犯上,实在罪大恶极,不可饶恕!
贾宝玉深思,实话实话,二皇子在局面未稳的时候,突然去曲阜,这一步,走的实在是不够沉稳。
这才给人以把柄。
况且,贾宝玉敢猜测,二皇子心中未尝没有顺势招揽衍圣公之意。
因为衍圣公府,世居曲阜,等闲连京城都不会去,二皇子要施恩的机会不多。
敌人,就是抓住这一点,给予狠狠一击。
这下子好了,不管二皇子初心为何,污名都洗不掉了。
数万灾民暴动,造成上万的伤亡,这些过失,几乎都要被扣在二皇子的身上。
哪怕他还遇刺了。
世道,险恶如此。
哪怕是天潢贵胄,一样会中暗算,会踏入陷阱,甚至难以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