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灰衣男子的着装打扮,一言一行,与记忆中一个人影重合在一起。
红衣看着他,心中闪过一个荒谬的想法。
不过联想之前的两个幻境,这似乎又显得有理有据。
她走到灰衣男子身后,原本想问谢必安,这家伙是不是秦汣?
想了想,当时谢必安根本就不在之前的幻境中,想必也是不知道的,于是只能作罢。
其实答案也颇为明显,除了妖,谁有这个能力在皇城中弄出这么一个世外桃源来?
奇门异术,红衣做鬼这么多年,才不信这种东西。
事出反常必有妖!
红衣努力回想着当初秦汣身上的特征,想在他身上找出一些相似之处来,可惜这怎么看都是两张脸,叫人如何也无法联想到一处去,可偏偏这女人的直觉这么觉得,完全不讲道理。
妖与鬼,究竟有何区别?
红衣曾这么问过崔珏,崔珏意味深长地看着奈何桥上来来往往的鬼魅,吐出一句:
“鬼为人所化,妖源自万物。”
地府的鬼魅行色匆匆,为的不过是奔赴忘川,饮一杯孟婆汤,奔赴未知的下辈子。
那妖呢?
修炼百年千年,终于得偿所愿,不再被人左右的时候,却又留恋人间,又是为何?
“食梦蝶,喜吞噬噩梦,疏远人世。”
崔珏这般形容秦汣,那么他频频入世,为谁?
红衣落在灰衣男子身上的目光更加探究。
他并未动筷,将温玉多夹了两筷子的食物往她眼前推了推。
方才温玉怎么唤他来着…
“皇兄?”
红某人呢喃出声,原本在一旁围观的谢必安踉跄了一下。
快步走到红衣面前,红衣几乎可以看到他眼里闪烁的光芒。
“再唤一声?”
“…….”
谢必安较起真来也叫人没有办法,红衣于是看着他,干脆地唤了一声:
“皇兄!”
谢某人无法描述此时的心情,好像自己一直在寻寻觅觅中的某一件,忽然安安稳稳的回到了自己身边,甚至与当初一般无二。
这一刻,他热泪盈眶。
谢必安低头偷偷抹了一下眼泪,红衣在一旁笑了一声。
原本安安静静低头吃饭的温玉放下筷子,动作轻柔温婉地擦了一下依旧干净的唇角,对着对面的男子温柔一笑。
“皇兄有如此手艺,哥哥们不能品尝,实在是可惜。”
“牛嚼牡丹,他们哪里懂得欣赏?”
他道。
红衣看了眼自家大哥,再看这灰衣男子,他的眼神,可不像是一个兄长的眼神。
不过他既为妖,自然不受人世间伦理纲常约束,自然是为所欲为。
灵语案中,他临死都惦记着的内人,难道就是眼前这位公主吗?
那可真是不被人祝愿的姻缘。
一旁的谢必安似乎看不下去这般光景,冷哼了一声走出了屋子。
倒是红衣依旧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二人,别说,这只小蝴蝶模仿起人来还有模有样的。
他看温玉的眼神有着强烈的占有欲,用红衣此时看待一只蝴蝶的眼光来说,就像是看到了自己找了八辈子的天山雪莲一样,一瞬不瞬,不像野兽那样拆骨入腹的侵略感,他的占有欲藏得很深。
当局者迷,温玉大概是不知道眼前这位兄长心中存着怎样的心思,依旧一脸人畜无害,乖乖地听从安排。
男子手中举着酒杯,轻抿一口,唇角染上泛光的水渍,姣好的面容上带着些浅浅的笑意,那是凡事尽在掌握的笑容,带着志在必得的弧度。
捕捉到了这一丝不自然,红衣望向不知何时靠在门口的谢必安,挑眉,无声地询问。
“对亲妹妹也下得去手,无耻。”
谢必安声音中带着寒意,看着那男子的眼神十分不屑。
温玉起身走了两步,脚步果然便有些飘了起来,她的语调都有些不自然。
“皇兄……我头有些晕呢……”
谢必安在一旁也瞧见了,只这一会儿功夫,她便软软的倒下了,而屋内的男子悠然行至她身边,将她揽在了怀中,另一只手一抬,就将温玉横抱在了怀中。
“小玉,你在皇兄身边便好。”
他埋首在她优雅的脖颈间,将她带回了屋中,轻轻掩上门。
如果仔细听,还能听到围墙外此起彼伏的声音在寻找公主,而围墙内却是安静的只余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红衣紧跟着进了屋内。
原本以为会在屋内看到香艳的画面,事实却是没有,屋内安静,带着花香。
那人将温玉小心翼翼安置在床榻上。
只坐在一旁看着她安静的睡颜,除了将她带回房间,并没有多余的失礼之举。
温玉脸色安详而恬静,唇角弯弯,似乎只是坠入了一个美梦之中。
谢必安紧抿着嘴唇,抱胸站在一旁,单手背在身后,握着他的长弓,蓄势待发的模样。
“小谢!,稍安勿躁,让我去会会他!”
红衣按住谢必安身后的手,看着依旧静静地坐着的某人,将温玉的魂魄取出,交给一旁的谢必安,俯身进了她的身子。
“好,万事有我。”
谢必安收回长弓,无奈答应。
一回生,二回熟,红衣这回进凡人的身子那叫一个轻车熟路。
而且凡人那些小九九对她无甚影响,只是一瞬的晕眩,她便已经清醒。
她睁开眼,便对上了身边的男子的双眸。
就是这个人,幽禁了温玉的一生?
也是,除了皇家之人,还有谁胆大包天,敢幽禁公主?
红某人醒来的如此迅速,他显然没有做好准备,脸上有一丝慌乱,但是他应变能力显然也很强,若不是红衣敏锐的观察力,还发现不了。
“醒了?”
“皇兄,我这是怎么了?”
红某人缓缓起身,一只手臂撑着床沿,另一只柔弱无骨的手轻轻按着自己的眉心,温声问道。
以手遮面的瞬间,她环顾了一番屋中的景象。
十分具有诗意房间,竹塌前面是一方小窗,透过小窗正好能瞧见窗外的花儿开的正好,若是遇上雨天,在此听雨想必也是十分有意境的。
窗前整整齐齐的放着些墨宝。
窗边是一副水墨画。画中的少女,一袭粉色长裙,在漫天花雨下,举杯与对桌男子对饮,脸上的光彩能通过这幅画溢出来。
红衣看到那副画一愣,心道,这画面怪熟悉的。
看到她怔怔的样子,男子扶她起身,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背脊,熟练的为她倒了杯茶。
红衣想到他看温玉的眼神,此时落在自己后背的手边显得有些滚烫,叫人头皮发麻。
一旁的谢必安,眼神都可以杀人了,红衣背在身后的手压了压,示意他不要冲动。
“大抵是累了,想必外面的人快找疯了,休息休息便出去吧。”
“好。”
红衣接过手中温热的茶杯,看着鲜嫩的茶叶在杯中起起伏伏,淡淡的烟在眼前弥漫,她抬头一口饮了,动作畅快淋漓,随口回应了一句,叉着腰就要往外走。
那男子松开原本扶着她的手,站在一旁,看着红衣的眼神中多了一丝讶异,忽然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
“小玉,之前你说的那件事,我答应你。”
红衣脚步一滞,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露了马脚,这小蝴蝶是套她话呢!
她以魂识悄悄问谢必安,
“小谢,快帮我看看,是什么事?”
谢某人赶紧翻开卷宗,上面原本就只是带过温玉生前种种,对于这样的小约定哪里有记载,他也跟着急切起来:
“卷宗上并未记载的如此详细!”
红衣一咬牙,才想到自己还叉在腰上的手,心中有些愤愤地放下。
脸上却依旧带着笑,转身靠近他,攀上他端着茶杯的手:
“皇兄答应我的事儿可不少,不知说的是哪一件?”
对于红衣的服软,他似乎十分受用,语气也不再如此僵硬,放下了那一丝怪异的不安:
“你不是吵着要我带你出宫吗?”
“当真?”
红衣神晶亮,甚至是小小的跳跃了一下,连带着发簪都抖了抖。
对面的人一愣,随即化作一抹春风般的笑意,
“嗯。”
谢必安在一旁看着红衣眼神发光的模样,虽然知道她是演戏,内心还是不免触动了一下。
这样的小霁,多久没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