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呆呆地在床沿坐了一会儿,还是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梦到了什么,光怪陆离的梦里,有着看不真切的面容,模糊的声音。
唯一记得的,大概就是自己梦见了石小小,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具体情况他想不起来,这种失控的感觉并不好受。
更何况一睁眼,还是那只女鬼笑嘻嘻的眼神,叫人看了无端生出一些火气来,她难道连梦都能看穿?
想了想,好像有不少已故亲人托梦的事情发生,莫非她跑自己梦里去了?
想到这里,玉鸣越发觉得胸口憋闷。
他心中有气,却没办法对着一只鬼发泄,于是他沉着脸,裹上衣服走到了门口,一开门,便是刺骨的寒风。
他脸色更沉,反手又把门关上了。
“什么事这么开心?说来听听?”
黑夜中,红衣女鬼眼中闪烁着幽幽的光,玉鸣脑海中想到了那日与石小小在湖边见到的月光,落在水面上,泛起的微光,大概就是这幅模样,柔软而耀眼。
她变了。
“无甚大事。”
红衣落地,地面未起一点波澜,就连尘土都不可见。
“倒是你,夸下海口要帮小小,如今怎么解决?放李决明回去?”
玉鸣闻言,也不再纠结红衣脸上不灭的笑意,推开窗,寒风立刻一股脑儿地涌了进来,将他的衣袖都鼓鼓地吹起。
“放,为何不放?”
他的声音不大,在风中甚至听不真切,红衣见他寒风中站得笔直的身子,不由感叹,这玉鸣还真是一点儿也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不过她也懒得管。
“来人,把他给我放了。”
屋檐上忽然挂下个人来,往周围环顾了一圈之后,问道:
“主子,需要毒哑吗?”
“不必,但……”
他叮嘱了两句,那人脸色大变,正欲反驳,却见玉鸣脸色难看地将窗一关。
主子疯了。
“你尽管做,活人的事我不会多加干涉,”
红衣走到床边,一双眼神审视着他,压低了声音轻轻说道:
“死了之后,我管。”
玉鸣觉得背后一凉,红衣这语气一正经起来,还蛮有鬼的样子的。
“我从不食言。”
他从衣柜中取出一套劲装,转头看了眼依旧睁大了眼睛坐在书桌上的红衣,
“你们鬼,不知道害臊的吗?”
红衣看着他手中的一套衣服,
“你要去哪。”
玉鸣脱了一件,露出单薄的身子,红衣依旧没有避让。
“与你无关。”
他飞快换上一身劲装之后,走出了房门,纵身一跃,跳上了屋顶,红衣带着轻盈地步子跟在他身旁。
他飞快前进的同时,不忘回来挖苦一句:
“阴魂不散。”
片刻功夫,二人便已经来到了后院门口,李决明正被人押解着往外走,他被人套在麻袋中,胡乱塞进了一辆马车。
玉鸣猫着腰躲在屋檐后方,看着马车渐渐驶向城外。
红衣站在高高的屋角上,在自己家畏首畏尾,这小子准备做什么?
玉鸣用实际行动告诉理她,他一个漂亮的飞跃,直接落在了相府后院的围墙之上,押解回来的众人方才提起手中的刀,见到他半遮的面容之后,脸色一震,瞬间化为忧色。
玉鸣以一根手指点唇,示意众人安静,足见点地轻轻一跃,飞身上树,渐渐靠近那辆飞驰的马车。
身后有侍从悄悄跟上保护,玉鸣并不管,能跟得上他的,只有身旁这只怎么也甩不掉的女鬼。
他最后落在一棵几人高的大叔上,那辆马车在行进了一段距离之后,也缓缓停了下来,驾车之人将马车挺稳之后,便转身隐匿在了丛林之中。
红衣从他身旁鬼鬼祟祟地探出头去,观察着树下的那辆马车,不知道玉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玉鸣在一旁,看着她透明的身子晃来晃去,又鬼鬼祟祟仿佛怕被人发现的样子,眼中染上了一丝笑意。
随即,他从袖中取出了那柄小剑,紧紧握在手中。
云族小王子,多少人找着呢,如今往这里一放,又将引来多少豺狼?
至少京城中那位,不会坐视不管,至于别人…
他往树后贴了贴,隐匿了自己的身形。
风动,周围树梢上的雪噗噗地落地,果然有人来了。
红衣在高处,可以见到周围不同方向有许多人悄悄前来,她道:
“风声你放出去的?”
玉鸣没有回答,脸上有些得意的笑容暴露了一切。
在这么多人的包围中,不知道他在得意什么,带会没被人打死,先被北风吹个七荤八素,直接可以下地府跟自己作伴了。
几方人马为的不过是车中这一人,于是一打照面便厮打了起来,下手稳准狠,一股要将对方都杀干净的气势。
下面厮杀声不断,玉鸣紧靠着背后的大树,树枝上凌乱的雪也是挡住了他的身子,他在等。
树下的声音渐渐变小,只剩下几人的刀剑声,一旁的女鬼不知道在数什么:“一,二,三,四……”
他忍不住压着声音问道:
“你数什么呢?”
红衣没有回头,此刻声音也没有刻意压低,在北风中带着刺骨的凉意:
“罪孽,最后都要算在你头上。”
他袖口中的小剑一瞬间滑进了血肉中,被寒风冻得麻痹的他仿佛没有知觉一般,血水顺着白净的手臂留下,落在纯白的雪地上,与周围交错的尸体融为一体。
下面的声音渐渐隐去,玉鸣探出头从细缝中窥探了一眼,见下面有人弓着身子将李决明从轿中引了出来。
看来是云族的人更胜一筹。
玉鸣唇角一弯,正和他意,他从树上纵身跃下,原本恭敬弯腰的那人眼中杀意大胜,对着玉鸣劈头盖脸就是一刀,玉鸣并不闪躲,于是那柄锋利的刀便径直刺入了他的骨血中,穿肩而过。
红衣坐在树枝上,眯着眼看着下面的人,手中细软的鞭子将已经逝去的亡魂一个个送入这个幻境的地府之中。
方才那剑,玉鸣的魂魄都松动了三分,红衣捏紧了手中的软鞭。
在对方愣神的一秒,玉鸣手中紧握的剑刺进了那人的胸口。
“将军跟我走!”
玉鸣抓着胸口的刀,不断有血涌出来。
李决明虚扶着轿子,红肿的眼睛看不真切眼前的情况,他原本却是是已经与自己的部下碰头,只是这半路杀出来的人,还唤将军…莫非是石小小的人?
他于是点了点头,不疑有他,便搭上了玉鸣的身子。
玉鸣扶着他,往将军府方向跑去,每走一步,胸口的刀便要将他生剐了一般,疼得他睁不开眼,可他没有放开李决明,反而是紧紧地抓着,像是护着珍视之人。
李决明都被他感动到,小心翼翼地扶住了他。
眼见将军府就在眼前,玉鸣终于是稳不住身子,视线模糊地跪倒下来,李决明连走几步,敲响了将军府的大门。
“快来人,这里有伤患!!!”
他的声音是真的急切,毕竟这人也是为了“救”自己,他虽然是云族之人,也是最讲义气,决不能见这般好汉就这样惨死在这里。
在石小小出门的一瞬间,玉鸣脑海中最后绷着的一根弦终于是断了。
与此同时,一支箭雨穿风而过,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带着凛冽的杀气而来,直接穿过了李决明的胸口。
他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的箭,这是他云族的箭啊,来自故里。
他扶着墙缓缓倒下,看着石小小绕过他径直跑向了身后之人……
“玉鸣!!!!!”
他胸口一直在淌血,怎么也止不住,那刀柄上的云族印记被血染得鲜红。
石小小抱着他,像梦呓一样地呢喃
“你不该救他的,他是云族之人,他骗了我....玉鸣....你回来,我不要你救他了...”
玉鸣倒在石小小怀中,浑身的力量都被抽走,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
他什么也做不了,他仿佛看见自己躺在石小小的怀中,身上的血染红了将军府面前的雪。
一只冰冷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行啊你,真把自己玩死了?”
玉鸣推开了身上那只手,转身果然见到了红衣,以及红衣以软鞭牵着的一串幽魂,为首的,便是依旧双目爆睁的李决明,只是他此刻神识不轻,并没有在意玉鸣。
“我死了?怎么可能?”
玉鸣有些难以置信,虽然自己确实是硬生生挨了一刀,不过那一刀,并未用多少力气,最多流点血罢了。
“是你?”
红衣并未否认,她抓住了玉鸣的手腕,阻止了他往回走。
“够了,你这样挺好,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
“再者,玉鸣,你变成这样,怪我仁慈,若再放纵你这般下去,我怕是没脸见你了...”
红某人捂着脸说了句,看上去懊悔非常。
玉鸣还想说什么,被红衣以软鞭一带,瞬间陷入了一片虚无之中……
他还未来得及,碰碰红衣..话也未好好说...
将军府
石小小离开了石家。
不得不说石小小藏匿的本事真的很好,她一入江湖,就像是针如大海一样失去了踪影。
没人知道她最后去了哪里,也没人知道曾经有人,为了爱一个人,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