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继恩霍启明等人返回燕都之后不久,燕都又发生了一件事。返回燕都寓居的原燕州后军点检官葛禄云,出头聚集起城内的孙有青等处小织场,预备合并为一座大工坊,为此,他们提出向燕镇钱庄贳贷。
苏蔻打算拒绝,霍启明却道:“为什么不贷给他们?只要能生钱,咱们就贷。”
“可是城中已有官办织坊,咱们贳贷给他们,岂不是资敌?”
“这算什么资敌?”霍启明笑了,“咱们造咱们的,他们造他们的,各凭本事而已。区区六万两银,随便他们怎么弄,咱们只管收银就好。”
“真人就不怕对咱们的织坊不利么?”
“不怕,最好是两家争竞,做买卖不怕有对手,就怕没有。”霍启明摆摆手,“道爷我倒期望,民办织坊也能兴旺起来。”
“真人既如此说,那奴家就贳贷给他们。”苏蔻笑了起来。霍启明却将麈尾往颈后一插,叫上耿冲往西苑军营去了。
郭继恩此时正在统领署正堂接待新卢国使,礼曹参判夫文赞和礼曹佐郎增元礼。原本杜全斌建议在都督府正堂会见来使,郭继恩却不同意:“既然朝廷未授本帅都督之职,那督府正堂咱们就不进去。”于是便吩咐新卢使者往军营中统领署来觐见。
新卢国使往西京奏报本国被东虏入寇之后,朝廷仅有下诏抚慰,除此之外便再没有别的任何表示。失望之余,国主于是又遣礼曹官员往燕都而来。新卢仿东唐官制,学西京六部设有六曹,参判乃是六曹次官,秩为三品,此次来使的规格,算是很高的了。
跟随夫文赞前来燕都的,除了随员之外,还有两名十五六岁的少女,一名泉婧,一名河文瑜,皆出自士宦之家,生得颇为美貌,安安静静地跪坐在下首,低头不语。霍启明大摇大摆走进正堂来,诧异地瞧瞧跪坐在地上的两个女孩:“哟,这是做什么,新卢王送了美人来给咱们统领?”
夫文赞见他大喇喇的模样,料想他便是传说中的霍真人,便含笑说道:“是,下臣藩国,无有什么贵重之物进呈将军,这两个女孩,书画琴棋,无一不精,是以献于将军阶前,以为侍奉。”
霍启明大笑:“闻说你们也送了两个美人与那东虏汗王?依贫道观之,这包税官制度不除,你们便是献再多美人,也是个俯首待宰的命。”
“启明兄弟不可如此无礼,”郭继恩虽然对新卢献美人之事有些恼怒,但还是出言喝止霍启明口出无拦。那夫文赞也是面皮极厚,依然含笑回道:“包税官制,乃是先王颁行,何敢擅改。藩国国小兵寡,无力抵挡强虏,是以恳请统领出兵庇佑,还望统领体察藩国百姓之困危,施天威以助吾王也。”
郭继恩斟酌说道:“出兵之事,非同小可,须得从长计议。再者虏兵上月才犯我边境,掳掠甚多,河北之地,数罹兵火,如今也是财力艰难,待生息之后,再做计较。”
“是,是。”夫文赞也知道郭继恩不可能贸然答应,“出兵之事,小臣自然不敢催促,只须将军记得吾王拳拳之意便是。若将军意决,征讨凶逆,藩国必当竭力助之。”
“新卢国主之意,本帅已知。如今天色已经不早,还请夫侍郎、增郎官往驿馆歇息,燕都虽为北地小城,亦有可玩之处,二位来使可随性游览,无需拘束。”
两个使者都连忙起身道谢,躬身退出,由杜全斌领着往驿馆去了。霍启明这才对郭继恩说道:“新卢所行之包税官制,官府定出税额,包与税官自负盈亏,由是肆意加征勒索,就连渡口、桥梁也要收税,百姓因此愈发困苦。此等奸人欺下罔上,为害极重。”
“这个就是官府懒政,害国害民。”郭继恩也连连摇头,“可是你也瞧见了,新卢朝中上下,皆以此为良法,只图自家省事便宜,哪里还管黎庶死活。”
“这个是他们自己作死,咱们也管不了那么多。”霍启明在交椅之上坐下,“倒是这两个美人,你又打算如何处置?”
“我哪知道该拿她们怎么办。”望着两个怯怯抬头的女孩儿,郭继恩也头痛,“我连那甄倩儿也拒了,难道还会收这两个东夷女孩?只是那段灵芸才从督府之中搬出,我又塞两个人进去,这督府也不是济养之所啊,不能老这么干。”
“那不如塞进乐社罢。”
“又往乐社里塞人?”郭继恩也不同意,“如今乐社里人够多的了,前些时日拉巴参军不是还领回了一个傀儡师,人太多了,也不好约束。”
“拉巴迪亚也不知道脑子做什么想的,弄个这样的俊俏后生进来,”霍启明也有些恼火,“如今倒教那些小娘们,个个春心荡漾,只恨不得扑在那小子身上。上次我去东院,见有个舞姬要跟着苏洛学戏,就差没钻进他怀里去了。照我说,长此下去迟早生出事端。”
“知好色则慕少艾,人之常情。他们若自为婚配,也是一桩美事。”郭继恩笑道,“只要你那两个小娘不曾心动,咱们便不用去管。”
“我就是瞧着他看季小娘的眼神,着实心中不痛快。”霍启明皱眉道,“这燕都之中,谁人不知季小娘迟早是道爷的女人,他就这么没分寸?”
“既如此,你便早早收了她进屋便是,省得将来又生变故。”
“毕竟太小。”霍启明正色说道,“贫道虽然也有些龌龊念头,到底得顾忌着她身量还小。”
“想不到你竟有这样怜香惜玉的心思。”郭继恩也笑了,“既如此,那金芙蓉金小娘,年龄正好,你如何一直不曾下手?”
“不是你不许我双挑嘛?”霍启明也笑了。
“若是彼此情愿,我生生拦着也没什么意思啊。”
“这个再说罢,”霍启明却似乎兴致不高,他转头瞧瞧依然跪坐在那里的两个女孩,“都说了半天了,她们两个究竟放哪里?”
“就留在这统领署罢,做个使女,四处洒扫。”郭继恩想了想道,“我这里每日军官出入,若有看上的,她们自家如也愿意,便带了出去便是。”
“这样也好,”霍启明便转头问两个新卢女孩,“便留你们在此处使唤,你们可愿意?”
两个女孩都熟知汉话,她们彼此对视一眼,都瞧见对方眼中的委屈无奈,又不敢拒绝,只好低头小声道:“婢子如今已是将军的人,但有吩咐,必定遵从。”
“什么叫我的人,那就这样罢。”郭继恩瞥见侍立在侧的程山虎、参谋宋庭耀、樊振海都是面露喜色,便道,“有什么可高兴的,别傻笑了,山虎、振海,领她们两个去东路后院,安排住处。”
“是。”两个年轻人大声应命,连忙向女孩那边走过去,樊振海忽又转头对郭继恩笑道:“高政永高团练新纳了一位小妾,明日旬休,他想请交情不错的同袍们一道去吃酒,特地托小人来——”
“他怎么自己不敢来请本帅。”郭继恩皱眉摆手,“不去,你们想去,自己去便是。”
“是。”樊振海面色有些讪讪,连忙和程山虎一起领着两个女孩儿出了正堂。程山虎对他说道:“樊兄弟,你才来不久,不知道统领对纳妾之事,甚为反感。往后有这种事,不必说与他知道。”
“多谢兄弟提醒,往后我不再说了。”
那两个新卢女孩闻言,都流露出惊讶神色,却不敢询问,只低着头慢慢跟在后面。
正堂之内,霍启明对郭继恩笑道:“既是旬休,去吃一顿酒也没什么妨碍,你不去,我去。顺便也瞧瞧他新纳的小妾究竟是如何姿色。”
郭继恩正要说话,却见耿冲陪着拉巴迪亚和郭继蛟一道走了进来。那胡人参军叉手道:“乐社来了客人了。”
“你又跑乐社去了,”霍启明皱眉道,“却是奇怪,乐社来了客人,你跑来禀报我们两个做什么?”
拉巴迪亚眨着眼道:“来的是一个女孩儿,非常的美丽。”
“只要是个小娘,”霍启明嗤笑,“在你眼中就是个美人,道爷我已经听你夸赞过不下十个女子了。”
“确实十分好看,”郭继蛟忙道,“乐社的崔班首说,这个女孩儿乃是此前白班首的妹妹。”
“白班首的妹妹?”郭继恩霍启明齐声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