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孩泪流满面,又不敢大声哭泣,便是默默坐在一旁的陈巧韵,瞧着这情形也觉得难受。郭继恩却全不在意,摆手示意她们退下,这才转头对樊振海道:“知会报社那边,最新的邮报告知大家本帅的行程——先往讲武堂,然后率部赶赴宣化。那图鞑之寇,从来都是本帅手下败将。此番亲往宣化,必定边境安宁,教大伙都不用担心。”
“是。”樊振海连忙抱拳出去了。郭继恩又叫门口的舒金海、程山虎进来:“亲卫营甲队随本帅去讲武学堂,教唐成义唐巡检、何占海何巡检,各领本部,随本帅一道过去,记住,是全旅开拔,工辎营带上所有大车。”
“是!”
郭继恩拿起笔,飞快地写了好几道命令钤印,交给周恒:“这边的事情,皆由周兄弟与霍真人来安排,动作一定要快。”
周恒接过命令瞧过,皱眉沉吟不语,杜景旺凑过去一瞧:“啊?”
“不要做声。”郭继恩警告地扫视他一眼,拿起斗篷出了房门,杜景旺回过神来,连忙跟上。
武城的边市已经关闭,但是燕都的煤场、铁厂和新建的水泥厂等大工坊俱都在城西,是以西面的官道之上依旧车马往来不绝。行人客商等见到军队大旆飘扬,战马疾奔如雷向西而去,都是急忙闪至一旁,兴奋议论不已。
“瞧见没,那可是制将军的节纛。如今是制将军亲往宣化去也。”
“不错,这般瞧来,西边必定会太平无事啦,少将军亲自去了,咱们还有什么担心的。”
“那是自然,咱们该上工的上工,该做买卖的便做买卖,哈哈。”
郭继恩并未直接赶往宣化,而是先至讲武堂,接见了张、范二将和晋北名士徐和山。详细询问过后,他便吩咐道:“多谢二位校尉护着百姓赶来这边,这份功劳,监军司必定会记着。自今日起,二位便为我燕州军之军官,品秩暂保留不变。两位所带来的军士,若有愿意留下的,都编入各处部伍。如果不愿,咱们就给银遣散。如何?”
两人都连忙抱拳道:“但凭主公吩咐!”
“好。那么二位便先在这讲武堂中安顿下来,回头监军司会另有分派。”郭继恩又对徐和山抱拳道,“先生无心功名,着意著史,实为一代大家,却不知这回有没有将手稿带将出来?”
徐和山叉手苦笑道:“便是路上看顾不周,丢失了一些。”
“无妨,小子便请先生往燕都大学堂去,授课之余,即可安心著书。”郭继恩转头对王忠恕道,“差两个学生,回头送先生往燕都去。”
王忠恕点头答应,郭继恩又转头对林文胜道:“中军乙师丙旅副旅监方顺清已经右迁右军甲师乙旅旅监,你今日便与徐先生一道去燕都,至南苑杨点检处应命,自今日起,你便是中军乙师丙旅的副旅监!”
林文胜闻言,不禁愕然,杜景旺便拿出统领署与监军司一道钤印的命令交与他:“请林旅监收好了。”
“你可先回城内,与夫人相聚,然后再去南苑军营。不过,给你的时辰不多,你不能耽搁太久。”郭继恩笑了起来,“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动身啊,记住,路上照应好徐先生家小。”
林文胜回过神来,忙接了命令,按捺住心中激动,抱拳道:“是,卑职都记下了。”
“丙旅巡检是梁义川梁都尉,此人打仗很是勇猛,只是性子急躁些。你既然与他共事,便要记住细心谨慎四字。”郭继恩又嘱咐道,“梁巡检这人也甚好相处,你是条好汉,他便会敬你!”
“是。”林文胜沉声应命,便与徐和山一道出了致远堂。
郭继恩便吩咐程山虎:“教大伙儿快些吃饭,待会咱们就出发。”王忠恕忙道:“末将愿与主帅共往宣化,末将在那边戍守多年,熟知地理,定然会有用得着处。”
“这回就不劳老将军了。”郭继恩笑着又将他摁在椅子上,“本帅自去,你还有什么担心的。只管替本帅守住了这处讲武堂便好。”
张善行、范长清两个也连忙请命道:“属下恳求与主公一道前往,还请允准。”
郭继恩面露赞赏之色,微微点头,想了想吩咐道:“张校尉且回燕平军营,将你们带来的同袍们安抚住。范校尉,你随我一道往宣化去!”
宣化府与文德县共治一城。这座城池北面依山,南边是一条小河。面积并不算大,但是城墙高大坚固,乃是燕西一带的军事重镇。自大批流民越过陉道涌入府境,率领左军甲师乙旅镇守此处的骆承明,便与宣化刺史冯明昌一道,将这些百姓都安顿在小河旁边,以溪南村为点,向四面散开去。府城之中大小官员等多半都聚集在此,安顿流离失所的并州百姓们。一连熬了许多日,直到韩煦等人跟随左军陈清怀部赶来,冯明昌才长松了口气:“十七八万百姓,每日都有人病饿而死,咱们这些人日日守在此处,能用的办法都用尽了。宪使既来,想必燕都已有章程,就请吩咐下来,咱们照办便是。”
韩煦和郜云汉登上城隍庙前的石阶,放眼瞧去,以溪南村为垓心,四面全是密密麻麻的窝棚,占地极广。便有如一处又脏又乱的破旧城镇。韩煦郜云汉两个瞧这情形,也只觉得头皮发麻。
郜云汉肃容道:“此地形势已经刻不容缓,下官这就领人将这些百姓都登记录册。不过,还是要将人赶紧遣往其他府县才是,长久耽搁此处,迟早会酿成大祸、”韩煦也深以为然,两人顾不得沿途劳累,立马就各自领人分头忙碌起来。
陈清怀原本诧异骆点检为何不将流民全部接入城内。见到城池南面这情形,他也无话可说。骆承明连着忙碌了好些日子,双目都熬得通红,在军营之内对陈清怀言道:“幸好你们带了粮食过来,光靠府城之中的常平仓,恐怕是支撑不了多久。”
左军副师监石忠财大声说道:“还是得赶紧将这些百姓转走才成!十几万人就在这河岸之旁吃喝便溺,又没有事情给他们做,长此下去必有祸事。再说,图鞑若从西面打来,咱们又该拿这些百姓怎么办?。”
骆承明正要答话,此时斥候营军官却急忙领着几个赶来禀报:有大股图鞑骑兵自西北面向宣化方向赶来,人数逾万。左军甲师乙旅巡检许树和、旅监陈兆福都点头道:“果然是来了,便请骆点检下令,俺们这就出城接敌。不然等到贼兵赶至城下,则南面这些逃难过来的百姓,必遭屠戮。”
“总觉得有些不对,”骆承明皱眉苦思,石忠财忙道:“不论哪里不对,咱们不能躲在城内坐视百姓遭这灭顶之灾,石某这就领兵赶往北面,截住他们!”
骆承明依然没有说话,石忠财焦躁起来:“咱们左军的儿郎,什么时候怕过图鞑人?不错,如今咱们兵少,可是若是躲在城内,那些百姓怎么办?”
甲旅旅监张德元便教打开舆图:“宣化城往西北,这一路都是平地,宋庄、东庄,直至沙岭村。再往北,地势愈发平坦开阔。图鞑弓马娴熟,擅长骑战,咱们只能在沙岭村南面布阵把守。北面倚山,南至小河,点检以为如何?”
骆承明微觉诧异,转头瞧了瞧这个新任旅监一眼。
他见副师监石忠财,甲旅巡检陈清怀,旅监张德元,乙旅巡检许树和,旅监陈兆福,五个将官十只眼睛都盯着自己,便慢慢说道:“骆某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当年浑达克之战,某也是杀过虏贼的。只是诸位想过没有,众寡悬殊,咱们贸然出击,若是抵挡不住,城外的百姓,咱们依然庇护不住。”
见张德元、陈兆清等都流露出不赞成的神色,骆承明继续说道:“当然,咱们躲在城内坐视虏寇肆掠,将来后人会怎么看。骆某自然也不愿背负这千古骂名。”
他长身而起,下令道:“陈巡检,你留董霆部守城,其余五团战兵辅兵,全部出城,往北面迎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