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继恩当然乐见此事,当下便一口答应下来,于是韩煦又设宴招待贵客,宾主尽欢,才各自散去。
终于到了返回燕都的日子,当日高云远,韩煦、朱斌荣、周恒、向祖才等率领文武官员出沈阳城大西门相送。郭继恩又细致嘱咐周恒道:“当初朝廷设立营州都督府,守将对待东北诸部,傲慢无礼,横行掠夺,以致反叛之事,迭出不断,终至营州丢失。此殷鉴在目,周兄弟、向监军,两位务必严厉约束部众,严防慈事情再发,若有违忤者,决不可手软。”
“是,”向祖才连忙抱拳道,“制将军之嘱咐,卑职都记下了,往后再不会顾及同袍情面。卑职如今已经知道,赏罚乃是军中要柄,若该赏处,哪怕平日有仇,亦是有功必赏,有患难必相扶持。若是犯军令者,哪怕是亲兄弟,亦依法施行,绝不干预!”
郭继恩心知自己前日的批评已经传入了向监军耳中,他只是轻声笑了笑:“好,到便要做到。监军之事难为,向将军请务必细致耐心,赏罚公正。”
他又转头瞧着周恒,周恒抱拳沉静道:“待扶余北面诸部俱都安定,末将便领兵直捣会宁府,北至黑水,以克复营州全境。”
“不急于一时。”郭继恩道,“营州统领署如今要做的事,只是两件,练兵,屯田。这两件事办好了,俟时机一至,径取会宁,如探囊取物耳。”
他着抬头看看色,向众人抱拳道:“营州,就托付给诸位了。”
于是谢文谦、安金重等率领中军甲师唐成义、何占海二旅,以及亲卫营甲队,护送着郭继恩和新卢世子、官员等一路向西,涉辽水,入辽西城。此时原清苑县令于德满已经右迁辽西别驾,郭继恩便嘱咐他道:“辽西干旱之地,非比辽东。副史眼光不用只盯着农田,畜产、林业都可以鼓励百姓们办起来,辽西之驴,大大有名,这也是一桩生计。此外,还可教他们开设各式工坊,辽西城地处咽喉,来往通商必经之地,也是一篇大有可为的文章。”
于德满点头称是。郭继恩又瞧着他身边的孙治业道:“这位便是孙主簿?韩都使不是已经召你往赴沈阳么?”
“是,”孙治业叉手沉静答道,“人还想在簇再呆些时日,毕竟人本为辽西之民,熟悉地情,可以帮着于副史出谋划策。”
“好,却是有心了。”郭继恩点头道,“不过孙主簿可将家先送往沈阳去也。”
孙治业面露苦笑:“生孑然一身,并无家眷。”
“英雄不论出身,往后都会有的。”郭继恩笑了起来,“无论燕州营州,擢官只论实绩,营州如今虽然草创,却是大有可为!”
“是,生确有雄心,想要做一番大事业。”孙治业坦然道。
郭继恩又详细问了几句,并将金文澄等新卢使者安顿在府衙之内。这才和谢文谦两个出来,他不禁感叹道:“这孙主簿是个踏实稳重之人,将来可以大用。如今啊,什么钱粮煤铁,咱们其实都不缺,最缺的,就是这等干才。有国由来在得贤,莫言兴废是循环。到底,又还是读书育才之事,最为紧要。”
他又想起提学使之事,不禁摇头道:“也不知那位靳工部,究竟是何等样人物。”
军队离开辽西城,沿着榆关走廊经兴城至来远县城。这座土城如今已经模样大变,多了市集、邸店、食铺、骡马行等,来往客商也是不少,甚至还有了一座行院。
他们在簇遇见了一支从海津府过来的大商队,领头之人金万年连忙往军营去参见郭继恩。
郭继恩见此人身形高大,一副尺长的胡须,便上前将他扶起道:“金员外乃是海津城内第一个富翁,如何不在城内享福,却往这临榆关外来了?”
“营州内附,海津城中商户们都想着往沈阳去采买货物,回来贩卖。听再过得一两月,那边就要下雪了,”金万年恭敬道,“是以大伙便推老儿为首,领着众位赶紧过来了。”
“原来如此,”郭继恩点头,又觑着他身边的燕都宅务押官陈宁、大学堂学子刘文卿道:“你怎地也在这里?”
“真人委派下官为营州都衙户曹从事,恰巧路上遇见金员外等,”陈宁叉手笑道,“是以便与他们一道同行,彼此有个照应。”
“嗯,那么你呢,刘文卿?”
“皓首穷经,何如起而行之。”刘文卿有了宣化协助赈救百姓的经历,原来的轻浮之色已经消失殆尽,沉稳道,“营州新复,百业待举,正是用人之际,生既有所学,当得效力。”
郭继恩沉吟点头,又问道:“并州那边,情形如何?”
陈宁忙禀道:“朔州、马邑,俱已陷入图鞑之手。如今虏骑大军,已迫至雁门关北,与并州军对峙。”
“果然还是没能守住。”郭继恩连忙教拿来舆图,与谢文谦一道察看,“雁门关极难攻破,不过,其东面有瓶形寨,此处虽亦为险峻雄关,只是卢知进难以分兵把守。图鞑必会攻破此处,绕击雁门侧后。照此情形,今年冬季,虏寇必定逼至太原城下。”
“若从簇东出,”谢文谦在舆图上比划着,“则可进至金陂关,咱们须得心防备才是。”
郭继恩点点头:“明日加快行程,早日赶回燕都!”
艳阳当空,燕都光熙门外,霍启明率文武官员相迎,许多百姓也出城来瞧热闹,鼓乐喧,十分喜庆。郭继恩翻身下马,向百姓们抱拳为礼,又请新卢世子上前,介绍给大家认识。那大学堂教授奉冲和神色激动,上前要向世子叩首行礼,金文澄连忙扶住他道:“使不得,使不得。奉夫子往后便是孤的老师,如何能行此大礼,快请起来。”
“不错,”大学堂山长庄东原正色道,“师者为尊,世子当行弟子礼。”几位学堂先生也都点头赞同。于是世子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向着学堂诸师叩首行礼。
在百姓们的欢呼声中,郭继恩瞧着霍启明身边那位紫袍长者,众官之中,显得极是引人注目。燕镇之地自从郭令公去世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紫袍玉带的三品以上文官,是以许多人都会往这位长者身上瞧去。
郭继恩见此人年已六旬,仪表堂堂,便上前抱拳道:“这位想必就是靳司空?”
“老夫靳衣,见过郭制军。”靳衣拱手为礼,上下打量着郭继恩,只觉得他面容俊朗,身形劲健,有如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暗藏逼人气势,不禁心下深起戒备之心,“制将军这般年轻,便为国家收复失地,创不世勋业,有此英才,实为朝廷之福也。”
“何敢当得靳公如此赞誉,侥幸成功,实赖三军将士奋身忘死,无数民夫竭力输供。”郭继恩微笑道,“子其实并没有做什么。”
靳衣微微点头,欲言又止。于贵宝却笑道:“制将军何必太谦!两月功夫便平定强虏,此乃奇功伟业,将来史书,必然也是要大书一笔的。”
“都别站在这晒日头了,”霍启明便摆手道:“既然回来了,大伙都进城去罢,咱们去督府话。”
于是众人簇拥着郭继恩自光熙门入了燕都城,中军甲师的两个旅自回西苑军营。郭继恩领着新卢世子、文武官员往都督府而去,见百姓们夹道欢迎,他又频频抱拳还礼。
众人自东角门入了花厅,摆下庆功筵席,乐社奏乐献舞。郭继恩见先行返回的西齐雅竟然也在乐班之中随舞姬们一道起舞,颇觉惊讶。霍启明便笑道:“这个女孩儿来得正好,乐班又走了两个女娘。西齐雅歌舞俱佳,将她留在乐社,是再好不过。”
“又走了两个?瞧此情形,乐社的女孩甚是抢手啊。”
“名声已着,优伶之辈往后必然受人青睐。”霍启明笑道,“风气既变,则不可阻挡。前些时日,我与白吟霜两个弄了一出新戏,叫做错斩崔宁。你是没瞧见呀,上演之时,燕都城内,简直是万人空巷,把个大戏台挤得水泄不通,一连演了十余日。街头巷尾,无不议论。”
“哦,你与白娘两个弄的。”郭继恩意味深长地瞅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