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完东西出来,女孩们手里都拎着纸质的购物袋,上面印着燕都大百货的字样。郭继恩便问许云萝:“还买了什么?”
“牙膏牙刷呀,胭脂粉黛呀,”泉婧插嘴道,“云萝妹妹竟然从未用过这些脂粉之物,往后奴婢得好好教教她才成。”
“你随扈公主之时,难道她没有这些玩意?”
“殿下的东西,婢子怎么能去碰。”许云萝摇头。
郭继恩微微皱眉,这时泉婧又笑道:“云萝妹妹身上一个铜钱也没有,全是婢子付的钱,回头老爷可得补给婢子才成。”
郭继恩示意程山虎掏钱出来分给三个女孩:“现在去成衣铺,要烦请你们为她置办衣衫,里里外外都要备齐,要最好的。”
“好呀,那咱们就去顾家铺子。”泉婧兴致很高,“前些时日婢子陪着河文瑜去过那里,衣裳当真好看,式样又多,就是太贵。如今咱们也有了银子,正该好好挑选一回。”
许云萝瞅着手里的银币,默不作声地听着,声道:“不用太贵的衣裳,能穿就行了。”
“你瞧瞧这四周,满街绮罗,这里不是西京东都,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只要你买得起,想穿什么都成。”郭继恩摆手道,“就去那个顾家铺子当然,钗钿礼衣就免了,那个就算你有钱,也无处买去。”
者无心,听者有意。甚少话的陈巧韵听见钗钿礼衣四字,忍不住又偷偷打量许云萝。
顾家铺子是一处精致巧的院落,店主顾蘅是一位三十来岁的婉约少妇,她含笑听着女孩们声话,然后招手将三妹顾蓓叫至跟前,声告诉她:“郭将军如今正在院门之外,想不想去瞧瞧?”顾蓓惊喜地捂住嘴连连点头,顾蘅便笑着挽住她一道出来。
三个女孩买好衣裳出来之时,顾氏姊妹还在与郭继恩等人闲话。见到许云萝,郭继恩漫不经心的神色立即消失不见,催促着女孩们上了马车,接着往别的铺子而去。
顾蘅转头瞧着妹妹,见她眼中犹有倾慕之色,不禁打趣道:“人都已经走啦,你还傻站着呢?你也瞧见了,人家三位美妾,是一个赛一个地好看,莫非你也想加入其中么?”顾蓓羞红了脸,扭头便走。
翌日清晨,许云萝从围子床上起来,听着屋外清脆的鸟鸣,房间里明亮清爽,家具被褥等都是全新,虽然陈设朴素,较之奢丽的皇宫却更令人心安。她起床穿衣照镜,挽起发髻出了屋子,往院落西南角的冲水厕房而去。
后罩房的外廊下有盥洗池和水龙头,许云萝洗漱之时不禁想着,住在这样的地方,也未免太舒服了。
见隔壁两个房间的女孩还未起身,她想了想拿起短剑出了院门。
许云萝一路穿行至西节堂院落,郭继恩已经起身在院中练习刀术。她便与程山虎两个都在廊下瞧着。
郭继恩瞥见许云萝,上身青碧色织花窄袖襦衫,下着霜色长裙,更衬得她身形窈窕修长。只是这身衣裳颜色也未免太素了些。也亏得她底子极好,穿什么都掩不住清丽姿色。
他煞住身形笑问许云萝:“要不要对练一回?”
“好啊。”许云萝想了想拔出短剑,跳入院中刷地就是一剑刺去。
叮叮叮叮,连绵十余声瞬间响过,许云萝随即后退一步。程山虎不禁张大了嘴巴,骇然瞧着她。郭继恩则微微皱眉,身影如电,提刀抢攻,又是接连数十声叮叮响过,两人身随步走,刀剑互击,一连拆了二十余眨
郭继恩跳开收刀,诧异问道:“今日比试,你出手全无杀气,是怎么回事?”
许云萝也有些困惑,她收剑入鞘:“婢子也不知道为何如此。”
郭继恩心下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他笑了笑:“稍等我一会,一块去吃早饭。”
用过早饭之后,郭继恩便带着许云萝往鸣玉坊中燕都大学堂而去。他们进了大门,先至西面讲堂,康瑞正在此处给学生们授课。今日所讲的是会真记。
两人在最后一排座位坐下,郭继恩声问许云萝:“知道这个故事么?”
许云萝轻轻摇头。郭继恩还要再,坐在他左边一个年约五旬的矮胖文士啧道:“讲堂之内,不可喧哗,安心听讲。”
郭继恩只好抱拳一笑,转头专注听着康瑞授课。
讲课结束之际,康瑞显然有些意犹未尽,他沉吟着道:“康某亦有女儿,虽然她年纪尚,但是也读诗书,向为师问些道理。身为人父,康某其实感慨良多。情爱之事,必以真意动人,张生初见莺莺之心动,固为真情,然终不免抱布贸丝之欺狡,非比莺莺之诚挚专笃。正所谓骨化形销,丹诚不泯,因风委露,犹托清尘。今日读之,依然令人动容。诸位贤俊,当记知者不为,为之者不惑之语。则读此文章,定有所得矣。”
坐在郭继恩身边的矮胖文士不禁拊掌叫好,学生们也都起身向老师致谢。康瑞便含笑吩咐大家回去用心研读,然后散课。郭继恩转头问许云萝:“你觉得如何?”
“这位先生讲课极好,”许云萝轻轻抹去眼泪,却又道,“难怪师父有语,下男子,皆为负心薄幸之辈。”
“不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郭继恩恼火道,“尾生抱柱的故事被你吃了?”
许云萝瞧着他不话,这时那矮胖文士轻拍郭继恩肩膀道:“这位想必是燕镇郭制军?”
“正是,”郭继恩转身问道,“敢问先生姓名?”
“在下华亭叶廷安。”
“竟然是叶先生。”郭继恩很是惊喜,忙抱拳道,“不意先生已至燕都,失迎失迎。”
康瑞也走了过来:“廷安先生是康某致书相邀至此,如今暂与在下住在一处。若统领署委廷安先生以学堂职事”
“求之不得。”郭继恩笑道,“廷安先生所着之诗话,郭某早已拜读,十分喜爱,先生既来燕都,本地书局亦当为先生重印书稿刊校”
叶廷安拱手道谢,却又道:“叶某北来之时,见砀山、丰县等处,魏王屯兵甚重,一直遣人催促徐智玄兄弟等,令其将益王和公主二位殿下给交出来。”
“二位殿下不是已来燕都么?”康瑞有些诧异。
“不管魏王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他都一定会催促徐氏父子交出人来。”郭继恩思忖道,“徐州富有煤铁,地形冲要,兵家必争之地,双方会在此处展开一场决战。”
“既如此,趁如今两军尚未正式交兵,将军可否设法,将徐州刺史卢弘义搭救出来?”
郭继恩没有接话,康瑞便解释道:“卢公翰林出身,曾为监察御史、侍御史,累官至中书侍郎。其人刚正不阿,于是被魏王设计,遣出西京担任州官之职。眼见徐州即成杀戮之场,总不能教他白白地陷于死地也。”
“那就烦请二位,立即修书,咱们托人送至徐州交与卢公便是。”郭继恩做出决断,又对叶廷安道,“回头咱们便在一处吃酒用饭,再聆先生高妙之论。”
“好,”叶廷安也不客气,“叶某还有几个女弟子,回头便聚坐一处,权当授课也。”
“是,不过还请康先生陪着廷安先生少坐,郭某得先去瞧瞧几位殿下。”
北讲堂之内,是任之久在授地理课,郭继恩只略听一会,便又带着许云萝出来。他们一直寻至师道轩旁的讲堂,终于瞧见正在此处安心听奉冲和讲经义的景云公主与新卢世子,却不见益王殿下。
郭继恩皱眉,声询问跟随公主前来的黄门,得知益王已在学画,他有些惊讶:“这么快就为殿下备好师傅了么?”
藏书楼东面的敞轩,面临着湖,何有训、王羽振两位画师,正在彼此讥讽。
“何兄画作,精雕细琢,可是处处透露着两个字,匠气!”
郭继恩走近前来,正见何有训不甘示弱,指着王羽振带来给益王观摩的那幅青山翠松图冷笑道:“这等技法,某也只有二字评语油滑!”
益王只瞧着湖中景色,持笔沉吟,预备安心作画,对两位画师的争吵恍若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