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十九章 梦里身是客(1 / 1)远处白云生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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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莫部的西齐里贵万没有想到,乌伦兵真的朝自己部落的方向逃来了。所有能拿起武器的族人,全都跟着他上了战场,在四百多人战死之后,眼看就要溃败之际,东面烟尘大起,黑压压无数营州骑兵终于追了过来。

西齐里贵不禁长松一口气,他眼瞅着茂密的树林与碧绿的草坂之间,乌伦部的残兵迅速溃散奔逃,被追逐,被射杀,有的下马求饶,有的跃入冰冷的绰尔河中,拼命游向对岸。

段克峰纵马赶至他的面前,手里举着一只头颅,咧嘴笑道:“西齐首领,这个就是乌伦布根,哈哈,哈哈!”

“倒要恭喜段段大人,”西齐里贵实在记不住段克峰的官职,他又问道,“我儿子呢?他有没有受伤?”

跟着段克峰过来的营管宇文世闻言,不禁笑道:“西齐兄弟不曾来此,他还跟着周统领在沈阳城内呢!”

西齐里贵松了口气,又有些失望,他想了想又问道:“乌伦布台呢?”

两个年轻军官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我们没有瞧见他,”宇文世摇头道,“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乌伦布根在西逃途中被杀死,其长子乌伦固罕、次子乌伦固哲皆被俘虏。塞里奇安在会宁府城中战死,此外城中老弱、妇女近三万口也都成了营州军的战利品。但是乌伦布台逃脱之事,依然令粟清海面色铁青。

随大军赶至北地的任之久和刘文卿都安慰他道:“贼首虽然逃脱,然此战已将乌伦部彻底荡平,实为完胜。粟将军不必苛责太过也。”

“非也,”粟清海只是摇头,“乌伦布台无处可容身,只能西投图鞑部。这火油弹之机密,必定会为北虏所知,未必就不会有仿制之举也。”

刘文卿瞅着他道:“这火油弹,恐怕没那么容易造出来罢?”

“却也难。”任之久拈须沉吟道,“关内道北部各府,已为图鞑所据,肤施之地产油,贼兵之中又有不少汉人工匠,这火油弹之事,不定真能造出来。”

“任先生见识深远,粟某担心的正是这个。”粟清海吁了口气,吩咐刘文卿道,“就请刘主簿将战事情形,详细报与制将军知晓。”

刘文卿和一批燕都大学堂的学生,都是官府派给任之久,跟随大军一路北来,收集扶余城北各处情形,山川地理、风物民情,无不纪录。进了会宁府城之后,任之久又请粟清海安排军士将汗王宫看管起来,不许无关热出入,自己领着学生们将宫内情形仔细查看,各种物件也都备档封存,他同时又将宫殿当做讲堂,就在这里给学生们授课:“虽然是仿制汉式宫殿,但是多用石料,回廊的形制也很不一样。大家最好能够将之绘制成图册。”

他走出屋子,顶着阳光站在庭院之中仔细瞧着:“屋顶仿造帐幕,甚是有趣。”

依照郭继恩的军令,薛宁所部留一个团镇守会宁府,其余大部则转向那河下游及黑水交汇处,那里河网密集,遍地沼泽,荆莽丛生,野兽出没,人烟罕至,半年风雪,令人谈之色变。

任之久倒是很想跟着薛宁一道前往:“山海经云,东北海外有大荒,可惜文字不详,多神怪之语,老夫倒是甚想亲眼去瞧瞧。”刘文卿慌忙阻止道:“任师往后择机再往,不急于这一时也。如今粟将军还有许多事情要向老师讨教呢,不如咱们先去见见粟将军罢。”

“咦,又有什么事情么。”君子可欺之以方,任之久不疑有他,一面拈须好奇问道,一面跟着刘文卿走了。

汗王宫南面呈凸字形的尚书丞相府如今是粟清海与参谋们的理事之所。任之久进来之后,听着粟清海与关孝田、梁义川商议,预备将乌伦部之男女老幼迁移到扶余城以南去。

任之久只听了一会便摇头插言道:“簇原本就是乌伦部世代所居住之地,况且诸胡杂居,逐草迁移者多,若乌伦部都迁走,势必又被别部所占。不如依旧令其居住此城,设置官员理之,又何必费力南迁也。”

粟清海很是犹豫:“制将军、韩宪使都辽东丁口不足,如今城中近四万百姓,若都迁往辽东,他们必定会高兴。”

“有人才有土!不然,簇必得而复失也。”

参谋宋庭耀见粟清海难于决断,便提议道:“留一半,走一半,如何?”

粟清海和任之久都觉得折衷之法可行,于是委托任之久暂时代为兼管本地民政,由刘文卿佐之。主力大部则带着一半俘虏和几乎所有民夫凯旋回师。

郭继恩在扶余城内一直强留乞仲烈雄,不许其先行返回忽汗州。直到前线军书传回,他才展示给乞仲烈雄观看:“乌伦部既平,咱们这就启程往贵处去也?”

乞仲烈雄虽然料知汉军必定会获胜,可是也没有想到月余功夫便拿下了会宁府城,不由得愣怔出神。

他住在这扶余城内,心中一直有些惶惧不安,后来那位王宪使又到了扶余,总喜欢来找他议论施政之事、华夷之辩。乞仲烈雄心唯唯,王仲扬不禁瞅着他道:“制军夸赞你是一员干才,老夫瞧着,不过如此!”

乞仲烈雄心中恼怒,回想起方才的军书,惊骇之意愈甚,神色却愈发谦恭:“王宪使责备的是,在下虽也读了些书,却是资所限,懂的东西并不多,还望宪使往后不吝赐教才是。”

“何必藏拙,王某已经瞧出来了,”王仲扬打量着乞丐雄烈,“都使乃是有大才之人,无怪乎能得制将军重用也。”

乞仲烈雄正要谦逊几句,郭继恩已经不耐烦道:“别再互相吹捧了,且瞧瞧到了忽汗州之后,你们两个是暗中竞斗,还是精诚协力,彼此相助?”他摆手制止两人再话表态,“明日便要启程,二位父母都先回去歇息罢。”

两人退下之后,程山虎问郭继恩道:“的瞧粟统领用兵,也是平平无奇嘛,何以将军这等看重于他?”

“善战者无智名无勇功。平原之地,最利骑兵作战,敌我两军,在这勃海平原之上,便如舞龙一般缠斗,粟统领能令乌伦布台未能讨得半点便宜,足见其料敌以宽,沉稳老辣,绝非轻易可为之事。论起领兵作战之才,燕营两镇之中,惟有周恒周统领能与之比肩了。”

他着吩咐傅冲给营州统领署发文:“营州军再行扩编,以第一师第三旅为枝干,筹设第六师,仍驻沈阳,以毕文和为第六师检校副点检。”

“是,”傅冲迟疑应声,“营州军又要扩编?”

“往后会另行设立黑水道,置兵驻屯。”郭继恩慢慢道,“薛宁的第一师也要就地扩编,然后将名册报至沈阳。”

“如今营州全境已复,兵马却是不减反增,只怕是本地财赋,会更加吃紧。”

“水师是由燕镇拨银,不由沈阳承担,则区区六万之兵,营州还是支撑得起的。”郭继恩注视着傅冲,缓缓道,“会宁府既得,咱们往后,才算是真正要去争夺下了。”

傅冲吓了一跳,正想点什么,郭继恩已经转头吩咐舒金海:“明日就要去忽汗州,教伙伴们心预备。”

完,他往椅子上一靠,闭目养神。

诸人都悄悄退至门外,许云萝想了想,过来轻轻帮他揉捏肩膀。

“多谢,”郭继恩依然闭着眼睛,轻声道,“从扶余至忽汗州,八百里路途,咱们要昼夜兼程,速去速回。很是辛苦,你吃得消么?”

“婢子整日跟在将军身后,其实都没有做事,有什么累的。”许云萝瞧着他的侧颜,“倒是将军,你面色有些发青,想是睡得不安稳,心思太重了。瞧着将军每日运筹帷幄,其实心里一定觉得很是疲累罢。”

“累,是真的很累,想的事情太多了。有时梦中醒来,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又究竟要做什么。”郭继恩低声道,“梦里不知身是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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