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得几日,燕都初雪,霍启明往大学堂去寻益王。这位殿下正在湖边作画,乞仲文艺和新卢王世子金文澄都在一旁瞧着。益王一边往手上呵着白气,一边对霍启明抱怨道:“罚俸也就罢了,如何还刊登于邮报,岂不是教我姐姐颜面扫地。”
“我这可是替你出气,要知道令姐打杀的可是你宫中之人!”霍启明不满道,“开了这么个坏头,若不严厉惩之,往后你出入不得自由不,福宁殿内,人人自危,于殿下有什么好处?”
“的也是。”益王皱眉瞧着湖面,又道,“此湖太,景物失之琐碎。西海池好是好,如今却成了军机禁地,来往皆是武官,王去那边作画,心下总是不安。能不能与郭都统言语一声,咱们另外再造一座园子?那宣万纪宣御史曾对王言道,关内西京城外,有华清宫、九成宫、玉华宫。这燕都城外,也可以造起离宫别苑嘛。”
“华清宫早已荒废,玉华行宫六七月间也被虏兵劫掠一空。”听见宣万纪之名,霍启明微微皱眉,“东都城外还有上阳行宫,如今是什么模样,殿下也是见过的。如今非比当年兴盛之时,官府拿不出这笔银子,何如往后咱们收复失地,将各处离宫修葺,殿下想去哪里都可,岂不是好。”
“哦,王不过是想有个地方好好作画罢了。”益王无所谓地笑笑,“闻城外有讲武学堂,学堂之后有香山寺,独有翠色,王倒也想去瞧瞧。”
他转头问金文澄、乞仲文艺:“你们可曾有去过?”
两人都摇头,金文澄迟疑道:“似乎那边都是军营,轻易不许人过去。在下外藩之臣,恐怕不便也。”
“这个其实不难,殿下若想去时,只消吩咐一声。”霍启明摸着下巴道,“贫道便差遣亲卫营,与金吾卫一道护送殿下往西山去便是。金世子与乞仲公子自然也可同去。”
金文澄与乞仲文艺都面露喜色,连声好。霍启明便告辞出来,往西海池而去。
他进了枢府节堂,与郭继恩了自己的想法:“在西山修造别业,咱们夏可以去避暑。慈幼院也可从城中迁出。此外,燕都大学堂咱们也将其迁至城外,如何?”
郭继恩扫了他一眼:“这些大兴土木之事,你自己斟酌着去办就是。不过我且问你,火器厂那边,如今还是迟滞无有进展么?”
“炸膛之事,始终还没有找到好的法子,”霍启明哀叹道,“你且不要问了。”
“既如此,你且瞧瞧这个,贺廷玉送来的关中间报。多莫支部自朔方南下,经过一月激战,已经攻取萧关。在攻城战中,图鞑部使用了火攻之法。”
霍启明连忙接过急报细细瞧过,“图鞑人已经造出了火油弹?”他沉吟问道。
“威力或许还不及咱们,但是道理是一样的。下能工巧匠甚多,咱们也不可轻忽之也。”郭继恩着吩咐舒金海进来,“去军情司瞧瞧,徐州那边,可是有了新的消息?”
十月中旬,薛宁从黑水道会宁府途经二千五百里之遥,终于赶回燕都担任新职。直到这个时候,河间府许树和部才送来了徐州战事的消息。
魏王次子梁佑延率部涉过泗水攻取承县,迫使徐智玄分兵把守下邳。此时,观望许久的马世仁终于出兵,李神韬自临沂出兵向东攻占怀仁、海州,然后南逼沭阳。
这趁火打劫之举令梁徐双方都甚为不满,但是现实的情形是,徐智玄终于不得不应对两面同时受敌之险境。沭阳守将朱和玉弃城退守下邳,淮南军形势愈发艰难。
但是征战数月,中州军也有难以为继之福魏王于是不得不遣使臣至燕都,要求燕镇再次向汴梁输供粮盐等物。
靳衣、卢弘义、宋鼎臣都先后来见郭继恩,恳切要求他不要为梁忠顺输供军资。而在枢府密议此事之时,于贵宝和霍启明却赞成向汴梁提供援助。
“火上添油,”霍启明眼神发亮,摸着下巴道,“咱们当助魏王一臂之力,让他早日夺取徐州,再班师回朝,开开心心地篡位称帝。”
“船队南发,这么大的举动,瞒不住那些文官啊。”谢文谦皱眉道。
薛宁尚在枢府襄赞,还未赶往西山大营掌兵,他神色复杂地瞅着郭继恩,不知道都统会作何决断。
“中州精兵,皆在汴梁以东,”郭继恩慢慢道,“咱们与其输粮助之,何如潜发大军,直取东都?”
众人皆吃了一惊,薛宁犹豫了一下,还是坦然道:“太过仓促,如今已经入冬,咱们整兵备粮,最快也要一月功夫。”
郭继恩招手教众人都围至沙盘之前,声议论,唐成义抬头道:“新兵三万,整训未完,其战力,未可托大!”
“先以一月为期,做好出征的准备。”郭继恩执意道,“薛副点检,你明日就去西山大营!”
“是。”
于贵宝犹豫道:“都帅还请三思,此前战训司所议之方略,皆是如何西取河东。南进之事,咱们并无详细计画,此举甚为凶险,再者,闻图鞑部如今也有了火油弹,如其年内夺取西京,则咱们进据东都之后,亦为三面受敌之情形,又或者虏骑再越井陉等处向常山而来,则我师腹背受敌,更为艰难矣。”
“大家先仔细想想,各处兵马,仍以一月为限,预备出征之事。”郭继恩抚颌沉吟,“以奇兵取东都,究竟可不可行,容我再斟酌斟酌。”
然而战局似乎一夜之间,进展迅速起来。雷文厚自汝阳引兵向东,很快攻占徐州南面的符离。于善立不得不从徐州出兵试图夺回符离县城,结果被中州军前后夹击,在丁公山南面折兵万余,不得不向东退至虹县。
接着,在李神韬所部的援助下,梁佑延终于攻占了下邳城。战争进行到这个地步,徐智玄已经无法独守徐州,十一月初,淮南军撤出了徐州。至此,梁忠顺经过四个月的苦战,成功占领徐州、下邳,而在他的默许之下,马世仁占据了海州和沭阳。
燕州军的奇袭计画,尚未来得及实施,就不得不中止。苏崇远、靳衣等人于是进宫,向安淑妃和景云公主禀报了淮东战事的消息。
宝慈宫内,铜炉萦香,炭盆烧暖,安淑妃迟疑问道:“多谢众位使臣前来告知此事,是要妾身等做些什么呢?”
几位文臣对视一眼,苏崇远含笑拈须道:“并不用娘娘殿下忧心,如今只管奉养身子便是。”
几人退出宝慈宫,靳衣叹息道:“梁忠顺篡位,已经无可阻挡了啊。”
苏崇远心道巴不得魏王明日就称帝才好,面上却神情严肃问道:“如今宫中六尚局,是何人主事?”
靳衣答道:“六尚还未设职官,只有两名年长宫女,一姓阮,一姓蔡,分掌六局诸事。”
“太过简陋草率,”苏崇远皱眉道,“咱们得召集城中诸命妇,分委职任,将六局之事,都掌管起来。”
靳、卢二人都点头赞成,此时却见宣万纪、刘冀两个,都各穿官袍,急匆匆往睿思殿而去。见到这几位大臣,宣、刘二人连忙含笑上前作揖。
苏崇远瞅着这两人沉吟不语,靳衣厌恶道:“官府尚未署职,二位这官袍,还是不要急着穿的好。”
宣万纪挺直身体,正色道:“下官等如今被公主辟为宫中直讲,是以身穿官服,并无违制之处。”
“既是如此,二位就赶紧进去罢。”苏崇远摆手道。
眼见两人去得远了,卢弘义才好奇问道:“靳司空何以对这人甚为反感?”
“汲汲名利之徒,”靳衣皱眉道,“此人原投谒梁忠顺阶前,因为太过多事,被其冷落,又转头来附于裴长涉裴公。这是真正的人,咱们须得多防备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