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忠义坊霍宅的路上,白吟霜许云萝两个并坐于马车之上,她瞧着姑娘的侧颜,安慰道:“姊姊也不是故意胡吹大气,这燕京城中,只要眼睛不瞎的,谁都瞧得见,都帅老爷待你,果然是不同寻常,十分珍爱。想来你自己心中,大概也是有数的。”
“婢子只是个侍卫,”许云萝神态已经沉静下来,微微一笑,“并没有想那么多。”
“那你就该好好想一想啦,照我瞧来,这位长公主殿下,就是心中忌妒于你。想必是她也是对都帅有意,多半都帅连正眼也不瞧她,是以心中怨恨,要拿你撒气罢了。没想到,她竟然性情这等刻薄,全然不记得你当初曾经服侍过她的情义么?”白吟霜很是有些愤愤不平。
“记得不记得,婢子都不会往心里去的。”许云萝轻轻笑了笑,“如今她在这燕京城内,安心居住,没有性命之忧,婢子也替她高兴。”
白吟霜笑了起来,又捏住她的手:“等我将肚子里这个崽子生下来了,再来教你学舞。”
散值之后,霍启明回宅吃晚饭,听得白吟霜了遇见长公主之事,他放下筷子冷笑道:“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往后她若是要再召你们相见,就不用理会。我倒要瞧瞧,她还想玩什么花样。”
白吟霜想问个究竟:“是不是她其实也是喜欢郭都帅,爱而不得,因此生恨?”
“当初大家都劝继恩兄尚主,他不愿意。”霍启明瞅着默默吃饭的许云萝,笑了起来,“继恩兄心中,自然是另有钟情之人,他又打定了主意只娶一个,那自然是一定会对公主不假辞色了。”
许云萝不敢再听下去,慌忙放下筷子起身道:“奴婢已经吃饱了,参政老爷和姊姊请慢用,婢子先下去了。”完就急急地出去了。
霍启明咧嘴笑了:“她害羞了”白吟霜却似笑非笑瞅着他道:“哦,都帅老爷只打算娶一个。却不知道,咱们参政老爷,还打算再娶几个呢?”
霍启明想了想,放下筷子,神情严肃道:“当初道爷是想着,愈多愈好,如今已经没有这个念头了。”
白吟霜知道他是想起了季云锦,心下也有些懊悔自己失言,低下头道:“知道了,快吃罢。”
许云萝独自来到庭院之中,剧烈的心跳已经渐渐平复,她怔怔瞧着院中的牡丹出神,直到宅中老仆任福生经过:“许娘子用过饭了?瞧着你在这发呆,是想什么呢?”
“没有什么,”许云萝回过神来,微笑着回话,却又低声道,“婢子想回到都帅身边去。”
任福生听见了她的低声自语:“是啊,咱们打了大胜仗,都帅老爷接着就该取东都了罢?俺是体力不济了,不然倒真想回到军中,与伙伴们一块杀敌立功。”
“那岂不是他们还得过很久才能回来?”
“至少也得两月功夫罢,”任福生拈着胡须笑了,“不定啊,咱们到时候就会跟着一块去东都坐龙庭咯。”
“一者,请郭都帅将那奸贼柳文灿槛送京师,顺便问问,大军何日收取东都。再者,咱们是不是也该开科取士了?”皇极殿西面的中书省政事堂内,靳衣见霍启明摇头晃脑进来,连忙拉着他坐下问道。
“大战未完,何必急在一时?”霍启明笑道,“就算中州收复,也不能将那些官儿,全都罢掉,依旧还得先用着他们。”
“那也得开科,”前来参与都堂集议的礼部尚书王行严皱眉道,“便是如今,中枢各处,也是缺员厉害。再者,各处士子,早望晋身之阶,朝廷久不开科,未免教人寒心。”
“总得等到克复东都之后再议啊。眼下,南征才是第一要紧之事。”
苏崇远听着两人对话,正想南征之事政事堂又插不上手,这时王庆来进来禀报:“有新卢礼曹参判夫文赞,与该国世子金文澄一道求见。”
“他怎么又来了?”霍启明皱眉。
“想必是世子学业已完,夫参判此来是迎其回国也。”苏崇远便吩咐道,“请他们进来罢。”
不一会,夫文赞和燕都大学堂教授奉冲和陪着新卢世子金文澄一道进来。正起身含笑相迎的苏崇远瞅见三人一脸惶急之色,不禁诧异道:“可是出了什么事么?”
三人齐齐拜倒,夫文赞急促禀道:“四月,东倭大军,逾十万之众,自釜山登岸,入侵我国!”
“啊?”政事堂内,诸位大臣都愕然以对。
卢弘义第一个反应过来:“几位请坐下,将事情详细分。”
三月初,东倭遣唐使团途经新卢返回,副使宗义忠郎谒见平真王时,提出倭国欲假道新卢以进攻唐国,要求新卢予以协助:“吾国摄政英迈雄才,披坚执锐,东征西讨,十年之间,平定四方,揆领国家。今海内既安,民富财足,实力之盛,前代无比,夫人之在世,自古无满百者,岂能郁郁久居于此!是以摄政欲假道贵邦,超山逾海,直入唐国,令其二十一道四百余府,尽化我俗,以施王政亿万斯年。此吾国上下之志也!愿王上率士卒,会军营,以为吾等之前导。”
平真王和左议政杉凤集听得这番言语,不禁目瞪口呆。回过神后,平真王立即予以拒绝:“吾国久事中原,况且彼有再造之恩,何可悖德负义反攻父母邦乎!”
衫凤集便喝令殿前武士,将东倭使臣给叉了出去。君臣相议,都觉得东倭人是得了失心疯了,竟然会有这等狂妄心思。万没想到,不过一月工夫,东倭大军竟是果然杀了过来!
新卢兵弱,无力抵挡入侵者。短短十日之内,倭军前锋便已抵达汉州,窥望开京,其所到之处,焚烧劫掠,仅晋州一地,军民被屠杀者即逾六万人。
堂内一片静默,霍启明摇头道:“既知倭国有入犯之意,贵处为何不立马急报燕京以为预备也?”
夫文赞惭愧不能答,霍启明长叹道:“那东倭使臣在京城之时,甚为古怪之状,其必有因。怪道我与继恩兄总觉得心下难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你们也当真是心大,都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你们倒好,刀剑逼于阶前尚醉生梦死!”
“是,这是父王疏忽大意,”金文澄叩首哀求道,“只是事已至此,尚请上国,再次发兵以救藩之百姓!”
几位宰相面面相觑,大军正欲南征之时,遇见这么一档棘手之事,当如何处置?
苏崇远想了想,对王行严道:“请礼部先安排夫判书至四方馆内歇息,兹事太大,咱们须得详细商议才是。”
此时,郭继恩依然待在司庄的军营之中,眼瞧着唐成义等人在议论下一步的作战方略。
元气大赡魏军退出了大名县,缩回中州境内退守邺城、内黄等处。官兵们都胆战心惊地向祈求,东唐军不会立马就大举卷杀过来。失魂落魄的魏帝直接逃入了东都城,躺在大业殿内的御榻之上,好几都没有下床。
事实上,东唐军也并没有马上就继续进兵的打算。在司庄之战中,羽林军和燕州军的伤亡逾六千,他们也需要休整,同时,还要安排那些北撤的百姓返回家园,抢收麦子。
路元璟是这次战役之中阵亡的最高级别军官,在给阵亡将士们举行过祭奠礼后,郭继恩下令,杨运鹏率燕州军的三个师,向东转进山东道聊城等处。驻屯在慈着唐魏两军分出个胜负的山东军齐续林部,抵挡不住燕州军的凌厉攻势,又退至大河以东。
燕州军接着毫不客气地北进德州,将大河以北的山东之土据为己樱山东军副点检秦存贵率部直接向杨运鹏投降,其部被编为燕州军第七师,并将北上驻屯定州。德州之地,则由许树和所部燕州军第四师接防。
秦存贵自往馆陶去见郭继恩,这位面相淳朴的四品都尉眼瞧着都统当着他的面呵斥历城赶来的山东道使臣:“子在燕京,马家若再鼠首两端,则休怪本帅大军东来。你马上滚回去,教马世仁好好想清楚!”
那使臣仓皇退出去了,秦存贵想了想,对郭继恩道:“除非都帅拿下东都,否则,马副督依然会在历城观望不决也。”
“那咱们就南下攻打东都!”郭继恩转头吩咐唐成义,“预备调营州军入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