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云萝身穿簇新的蓝灰色军袍,式样裁减很是合身,外罩一副精巧的兽纹漆皮甲,裹住了她瘦削的双肩和娇柔软的身体,颇显英姿飒爽。只是她戴着一副幞头,衬得她巴掌大的脸愈发现得了。黑色的幞头之下,那张晶莹如玉的脸神色十分沉静。白吟霜瞅着她好奇问道:“女扮男装,你这是要做什么呢?”
“婢子来向姐姐辞校”许云萝万福行礼,轻声道,“奴婢知道,都帅已经去了新卢,那边形势险恶,安危难料。奴婢既为随卫,自当前往,以护卫左右。”
郑雅和罗婶都目瞪口呆地瞧着她,“你你,你别去你是怎么知道的,”白吟霜平日里伶牙俐齿,这会却张口结舌,“那边可是战场!你一个弱女子,去新卢做什么,只管安心住在姐姐这里,等着都帅老爷回来便是。”
“姐姐不必担心。”许云萝轻轻笑了笑,却是神态坚定,“奴婢不是弱女子,这底下能与婢子放对的,还真没有几个。”
“可,可这是打仗!你一个女娃娃去凑什么热闹。”白吟霜急忙站起身来,“我不许你去,那可是要死饶。”
“姐姐别动,心肚子里的孩儿。”许云萝连忙摆手,一边倒屠,“不错,那边是战场,可是婢子是都帅的侍卫,万没有呆在这里等着主人回来的道理。姐姐请不必再,婢子这就告辞了。”
她完果断转身,急忙出了后院。
院子里一片沉寂,只有七岁的李瑾文从石山之上跳下,兴奋道:“云萝姊姊是做军官了么,好生威风!”
七八九,嫌死狗。白吟霜生气地瞅着他:“往后再不许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去了,听见没?再不听话,我给你来个竹条炒肉。”
许云萝出了霍宅,翻身骑上自己那匹精壮的黑色马,在坐骑的耳边声了几句,就策马向东面的光熙门疾奔而去。
七月的阳光酷烈,照耀着大地,一人一马,沿着官道,向着海津府的方向飞奔。
霍启明散值回宅,白吟霜连忙将许云萝独自前往新卢的事情告诉了丈夫。霍启明张着嘴巴,半才回过神来:“怪道秦司马军器监特意给许娘打造了一副漆皮甲!我因为事多,也没往心里去这丫头当真是胆大包,不行,万一出了什么事,继恩兄不得杀了我?耿冲,耿冲!死哪去了!”
正在与郑雅话的耿冲连忙过来,霍启明吩咐道:“你马上回西海池,瞧瞧今夜是何缺值,就教他们立即给各道统管发急递。告诉他们,许侍卫去了新卢,路上如有见着,立即遣人护住,心服侍。若出了差池,休怪本道爷不顾往日情面!”
“啊?明白了,的这就去。”耿冲转身就跑。
许云萝单人匹马,一路晓行夜宿,行至武清县境,遇见了一支也在往海津城方向赶路的兵马,战旗招展,士卒们排成数列,手执兵器,高唱军歌大步向前。许云萝转头瞧着这些军士们,男人们也惊奇地瞅着这个身着戎装的俊美少年,不知他究竟是何方人物。
一名六品提尉领着骑兵打马过来将许云萝拦住,将这个少年警惕地上下打量着。
少年看上去不过十四岁光景,却穿着特意剪裁的,十分合体的织锦军袍,外罩名贵的漆皮甲,腰佩短剑。他一张俊美的脸光洁无瑕。杏子一般的大眼睛清澈透亮,神色沉静。略微上翘的,线条完美的鼻子,一张樱桃嘴,薄唇紧抿。实在是太漂亮了,这等美貌,慢男人,便是女子,也极难得见。
他心下疑惑,高声喝道:“兀那少年,你是哪个旅的,为何不戴臂章,可是与大队人马走散了?”
许云萝略一踌躇,还是实话实道:“我不是军士,乃是往海津府去寻人。”
“胡,不是军士,如何就敢披甲?”提尉听见清脆的女孩声音,心下更觉奇怪,他皱起眉头,声音愈发严厉,“如今大军征发,可疑热,下马搜检。你究竟是什么人,老老实实交代明白!”
他身后的哨长声道:“赵营管,这个是个娘啊,想必是某位上官之女,穿了父亲的甲胄出来寻亲的。不定,她的爹爹是位将军呢。”
“你果然是出来寻亲的么?简直胡闹。”赵营管声音不觉温和了些,“你要寻的是何人,先将姓名报与咱们知道,也好帮你寻找。”
列成长队的军士们从他们身边踏步前行,都转头瞧着,许云萝甚觉不自在,她想了想解释道:“我也不是寻亲,是往海津府去公干,名字恕不能告知营管。”
“越越离谱,你一个这么的女娃娃,能有什么公干?”赵营管又生气了,“不要来诳咱们!”
许云萝无奈,只好从鹿皮包里取出那枚金漆令牌,递了过去。
赵营管面色微变,接过令牌一瞧,上面明明白白刻着三个篆体字:枢密院!
“你”赵营管神色惊疑,抬头瞅着许云萝,特地打造的名贵皮甲,枢密院的令牌,这个少女来头定然不,可是为何身边连个护卫之人也没有?他再将许云萝打量一番,隐隐又觉得有些眼熟,便将令牌递还:“娘子稍安勿躁,且跟咱们一块往前面去。”
“好的。”许云萝听话地点点头。
赵营管很快就察觉,这个少女对军旅之事十分熟悉,各种旗鼓号令,她都与大家一样依令行事,十分自然。中途休整之时,她接过胡饼,声道谢,就与大家一样坐在路旁就着皮囊喝水开吃,一看就是军中做派。军队休整扎营的时候,她也帮着骑兵们一道,熟练地立桩搭帐,慌得几个军汉连忙道:“娘子歇着就好!这些事哪还能教你来费力呢。”
赵营管已经相信了许云萝所的话,只是还有些疑惑。眼见团练叶智才陪着旅监梅士岩过来,他便上前去禀报这件事,不料叶智才瞅着立在一旁默默瞧着军士们搭设帐篷的许云萝,就吃惊地喊道:“这,这,夫人!”
许云萝遇到的这支军队是羽林军第四师常玉贵所部的第二旅,如今因为大批老卒新兵点征入役,这个旅的兵力已经超过了四千人。巡检林文胜和旅监梅士岩便将人马分作前后两队,向着海津方向加紧赶路。
叶智才那一声喊出来,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这团练又连忙上前抱拳见礼:“卑职见过夫人,夫人如何会在这里?”
许云萝面色刷地绯红:“不,我不是”她想了想镇定下来,“是,奴要与你们一道往新卢去。”
夜幕降临,梅士岩的营帐之前升起了篝火,他坐在旁边,就着火光用一支炭笔在纸片上写着什么。许云萝默默地坐在另一旁瞧着。
“此前都帅是不是往军中去都带着你?”梅士岩一面写字,一面问道,“某瞧着,伙伴们有许多都识得你,想必是经常见着了。”
“是的,此前都帅往军中巡阅,或是出征,奴都是跟随在侧。”
“难怪,”梅士岩点点头,他才剃过头发不久,摘下了幞头,瘦长的脸在火光映射之下显得时明时暗,“当年郭都帅在宣化做团练之时,某也在燕州左军之中,只不过是在另一个旅。后来因事恶了那位郭副统领,一气之下,某便辞了官职,回到河间老家务农为业。都帅执掌军镇之后,招募除役武官,某原本是懒得再回来,倒是有一回粟点检前来拜访,他不过,便只好又回来了。”
他着又叹一口气:“粟将军是难得的将才,这一回,却是可惜了也。新卢形势至此,也不知道这仗,得打多久。”
许云萝抬头瞧着他,什么话也没有。
翌日,第二旅前后两队在海津城外汇合,巡检林文胜见到许云萝,也是分外诧异,他瞅着模样娇弱的少女道:“许侍卫,此去新卢,定然是连番恶战,生死难料,娘子何不就在留在此间,以待大军还朝?”
“林巡检,奴只要跟随在都帅身边。”许云萝低声道。
林文胜瞅着许云萝身上的军袍皮甲,叹了口气:“也罢。”
许云萝先行进城,将坐骑留在燕州行台署。马厩之内,郭继恩的那匹栗色战马瞧见许云萝和她牵着的黑马,高胸嘶叫起来,连连扬蹄甩尾。
许云萝将两匹马都安抚住,转身出了马厩。闻讯赶来的韩煦瞅着她道:“新卢之战,咱们必然能胜,只是却会十分艰苦,许娘和郭都帅,都要多加心,千万千万。”
“是,多谢都使老爷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