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池里接连出了两对新人,让大伙儿既觉得意外,又觉得很是高兴。在旬休之日,郭继恩带着许云萝往霍宅去探望霍启明、白吟霜夫妻,以及他们才出生不久的儿子。得知郭继恩给自家兄弟们立的新规,霍启明不禁嗤笑道:“你这何尝不是异想开。幸好你也只有继骐继蛟两个弟弟,容易约束。若是族中子弟众多,定然会出仗势欺人之辈,到得那时,你就该大义灭亲了。”
“这怎么能是异想开,”郭继恩摇头道,“如今男女都出来做活,各凭本事吃饭,谁也不靠着谁。将来或有一日,女子竟然胜过了咱们男人,亦未可知。”
“绝无此可能。”霍启明断然道,“女人要生养孩子,单凭这个,女人就不可能胜过咱们。至少,十月怀胎之时,养家糊口还不是只能靠男人?”
卧室之内暖意融融,火盆里烧着银炭,郑雅也已经怀孕,只呆在自己屋子里。白吟霜又另外请了一位周婶,与罗婶一道照顾自己和孩子。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家伙正在熟睡,还砸吧着嘴,许云萝与白吟霜坐在一块向火,一面听着外面屋子里两个男饶对话。
白吟霜声问许云萝:“郭团监与陈典书真的要成婚了?他此前不是另有心上人么。”
“听是先前楚使君家中的女儿,也是十分的好看。”许云萝告诉她,“可是楚使君并不高兴这件事儿。再者,他已经升了官儿去沈阳啦,想必家眷也跟着同往,这事定然是不成的了。”
“再好看,能好看得过你?”白吟霜轻轻一笑,“如今都燕京城内,最好看的两个女孩,便是你与那位瑞凤郡主。只是你们两个,都不能来乐班出演,可惜可惜。”
周婶在熏笼旁瞧着烘烤的衣服,听见这话插嘴:“那都是外面的男人们胡乱的,要好看,咱们夫人可是一点也不差的。”
“对啊,我也好看。”白吟霜乐得直笑,轻轻晃着儿子,罗婶便过来将娃娃抱走。白吟霜伸着懒腰问许云萝:“听中书省在商议长公主婚配之事,你,她是打算嫁给谁呢?”
“婢子不知道,也不敢去问她。”许云萝轻轻摇头。
吃饭的时候,霍启明也问郭继恩中书省之事:“靳公、元公都得退出政事堂,他们若是恋栈不去,我就在邮报之上将与倭国和谈之事详细登出!到得那个时候,倒要瞧瞧他们还有何颜面自辩?”
“不至于此,这两位还是会主动去位的。”郭继恩对政事堂之事兴趣不大,“反正再铨,也轮不到燕镇的官员入中枢,由得他们去。”
“可是你不知道,前日至尊将我召去,替元公项呢。”
“竟有这事?”郭继恩微微皱眉。霍启明知道他对皇帝问政很是戒备,便解释道:“至尊言道,朝政之事,他原本是不关心的,只是元公好歹曾为帝师,若是他一语不发,难免被人议论。”
“还不是被人怂恿着出言干预此事。”郭继恩真的生气了,一边咳嗽一边道,“靳、元二位,擅开和议,误了咱们多少时日。若再有此事,你就登邮报,大家撕破脸。”
“明日集议,你也来政事堂罢,且听听他们两个是如何法。”霍启明将自己的碗递给白吟霜,示意她给自己盛汤,又对郭继恩道,“我教运鹏兄在南面新扩编了一个师,你打算遣谁去做这个点检?”
“乔定忠罢,”郭继恩思忖道,“另外,我打算将薛宁转往营州去任副统领,向祖才就留在沈阳,接任营州军统领本来是打算教他出任中州军统领的,元珍农任性胡为,倒是废了我一员大将!”
“粟将军留在战训司,也能派上大用场,此事不急。”霍启明安慰他,自己又笑了起来,“京中女孩儿,都薛点检是军中出色的美男子,他这一走,想必不少人会心生惆怅。”
“他是将门之后,对帝室甚为忠忱,形貌又出众。我还不赶紧将他转迁走,”郭继恩冷笑,“留在京中等着被长公主选驸马么?”
霍启明拊掌大笑:“原来如此!”白吟霜也不禁笑了:“这燕京城中,能配得上公主殿下的才俊,只怕是没有几个了呢。”
“这个就是政事堂诸相操心的事了。”郭继恩并不关心,“倒是援新卢之战,财赋亏空得一塌糊涂,来年必然又有征战之事,议政院集议之时,得将钱粮军资之事,妥善议定才成。”
“兴兵十余万,跨国远征,军饷、民夫、军资,消耗巨甚。”霍启明告诉他,“估算下来,花费逾二百万缗。不过还好,三月结束战事,没有久拖下去,府库尚有积余,来年用兵,能够支撑!”
用过饭后回到西海池玲珑院,许云萝轻轻攀住郭继恩的肩膀,紧紧依偎着他。郭继恩心知女孩甚是担忧,便搂住她轻声道:“不必担心,往后我不会轻易令自己置身险境了。”
两人依偎着坐在榻上,许云萝低声道:“反正,你若是不在了,妾也绝不会独自活着。”
“那我一定会让自己长命百岁,与你生儿育女,白头偕老。”
“嗯,”许云萝认真点头,“霍参政与白姊姊的娃儿,生得很是好看呢。往后咱们生下宝宝,一定也会好看的。”
“可是我想有个女儿。”郭继恩瞧着一脸稚气的女孩,依然打趣道。许云萝想了想伸出两个手指头:“那妾想生两个,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儿。”
“一个女孩儿就够了。”郭继恩轻抚许云萝的脸蛋,“现在这个未免太早,你自己还是个娃娃呢。乖,去把灯点上。”
一室温馨,许云萝恋恋不舍地从郭继恩怀里下了榻,将铜灯一一点上。郭继恩注视着她神情专注的脸,眼神一直跟着她的身影,直到许云萝复又回来,重新钻入他怀中,静静地坐着。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郭继恩嗅着许云萝满头青丝,低声长吟道。
翌日政事堂集议之时,靳衣和从沈阳赶回来的元珍农都表示要引咎辞去相位。苏崇远以为郭继恩至少会稍作挽留之态,孰料他一口应承:“中枢政事繁剧,劳形苦心。二位相国先退下来休养一阵,于国于己,都是一件好事。”
卢弘义知道郭继恩这回不会手软,便提议将户部尚书宋鼎臣、礼部尚书王行严补入中书省。郭继恩也知燕镇官员品秩不够,是以并无异议。然而在议论营州都督人选之时,双方又有了分歧。
霍启明提议以辽宁观察使楚信章为检校营州都督,苏崇远慢条斯理道:“楚都使去岁才升三品,如今又检校都督之职,未免太快。再者,营州军向统领乃是二品制军,位次高于楚都使,文武之间,恐难相协也。”
“苏相国之意,是还得另遣一位相臣往沈阳镇之?”郭继恩缓缓扫视堂内诸大臣,“既如此,本帅推举卢相国,以中书令之衔往镇营州,众位以为如何?”
苏崇远的意思本是想以靳衣替代元珍农往辽东去,郭继恩提议卢弘义,倒令他有些措手不及,眼见卢弘义难以推托,他忙出言道:“卢相兼领着兵部,若他去了沈阳,则兵部由何人掌之?”
“可由乔如思乔常侍,暂为检校兵部侍郎。”郭继恩瞅着苏崇远道,“乔常侍之才具,苏相亦知,他也不是燕镇本地出身,想必众位心下也会信得过。至于宫禁宿卫,有几位相国亲自督之,料想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老夫并无怀疑都帅之意!”苏崇远也有些恼火,“元帅不必揣测过甚。既是如此,则议政院常侍之职,又由何人替之也?”
霍启明插言道:“道推举松漠都护费伦古阿入京,为议政院常侍!”
“啊?”卢弘义皱眉道,“费伦古阿不过一番臣耳,如何可入中枢机要之处任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