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尽着羊裘去,谁向云台画里看?”郭继恩很有耐心道,“我燕州大军,预备集于常山、邯郸两处,预备发起收复河东的战事。燕州军杨统领,已经赶赴邯郸,待他抵达之日,便是六万精兵西出滏口陉之时。”
南俊龙神色微微震动,但是他想了想又道:“六万之兵,其实不能算多。虏贼必定也会全力往晋南围堵之也。都帅欲取河东,非十万兵不能为之。”
“不错,常山等处,本帅将聚羽林军营州军逾九万之众,待机冲入井陉,取平定、寿阳、榆次,直扑晋阳你以为如何?”
“好大手笔,”南俊龙这回真的吃惊了,他瞧着郭继恩,有些吃不准地问道,“原以为都帅会发兵南取中州,没想到,竟然是先打河东。若晋阳克复,则下形势,岂非都帅与那图鞑必突可汗争霸?”
“你就这般觑旧主?”郭继恩摇头道,“本帅是半分也不曾轻视徐氏父子。梁家三子,皆豚犬耳,徐智玄徐智兴兄弟,却是虎狼之辈,将来中原之地,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他见南俊龙依旧沉默不语,便又道:“本帅也不用你现在就去领兵,先往枢密院瞧一瞧,再作计较,如何?”
南俊龙终于轻轻点头,郭继恩满意地笑了笑,转头瞅着一直不话的苏平安。叶琴安连忙道:“都帅就不用打他的主意了,苏贤弟不会出仕为官,他也不是做官的材料。”
“这个我自然知道,只望苏先生愿意留在这大学堂,则本帅也就心满意足了。”郭继恩想了想又道,“知道两位先生好酒,回头我教人送几坛过来。”
苏平安只拱手道:“如此,多谢都帅。”
叶琴安知道自己这位好友本性疏狂,生怕郭继恩会心中不快,正要再两句道谢的话,郭继恩已经起身道:“苏先生只管安心在此居住,回头我就请山长为先生另外置备屋子。先生想收些学生授课,自然是好,若是不愿,郭某也不会强求,改日得空了,再来探看几位。”
他又笑着望向叶琴安,叶琴安明白他的意思,忙点头道:“这几个女孩儿,随时都可以来我这里听课,绝无妨碍。”
于是郭继恩便叫三个女孩过来,向着叶琴安行弟子之礼。
苏平安想了想道:“若是都帅不嫌弃,在下也可以凑个热闹,给她们几个些故事。”
郭继恩大喜,忙又叫许云萝等向苏平安行礼。苏平安侧身避过,不愿受之:“不过以诗文会友罢了,老师之名,是万不敢当的。”
“既如此,那就依苏先生便是。”郭继恩也不勉强,当下告辞出来,领着南俊龙、三个女孩离开院,又送高桥奈子往医教院去。郭继恩将坐骑让给南俊龙,自己骑了许云萝的黑马,许云萝则与两个倭国女孩去挤马车。本多秀弥忍不住道:“那位苏先生,对都帅很是轻慢呢,他一定是个非常骄傲的人。”
“苏先生性情痴狂,才气卓绝,是至情至性之人。”郭继恩摇头嘱咐道,“往后你们见了苏先生,一定也要谦恭以待,不可无礼。”
南俊龙有些惊讶地扫了他一眼,郭继恩又问道:“南兄陪着苏先生一路来此,彼此聊得可投缘么?”
“在下是个粗鲁武夫,苏先生跟在下没什么可聊的。”南俊龙摇头道,“不过在下既知苏先生才名,对他自然也是十分敬重,并无冒犯之举。”
郭继恩点点头,轻声吟道:“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如今的燕都医教院已经扩建,面积比之前又大了些,旁边则是正在开工建造的慈济医馆。医教院山长颜鼎文将高桥奈子上下打量一番:“此前可曾读过医书?”
“读过一些的。”
颜鼎文点点头,转头吩咐厮将赤羽实健叫过来。
赤羽实健依然留着倭国式样的月代头,他惊奇地望着高桥奈子:“很高兴这位贵女能有学医的念头,请务必在此努力向学,以仁善之心救治世人,这可是功德无量之举。”
高桥奈子跪坐行礼:“奴婢一定不会忘记赤羽君的嘱咐。”
郭继恩见南俊龙一脸的困惑惊讶,便笑道:“其实大学堂之内,也有一位倭国学生,此外西山脚下的讲武堂,有一位来自倭国的军官在那里进学。过些时日,想必你都能见着。”
一旁跪坐着的本多秀弥忍不住插嘴道:“还有一位飞鸟大人,每日在燕京城里闲逛呢。”
跪坐在她身旁的深田纪责备地望了她一眼,本多秀弥吐了吐舌头,又规规矩矩地跪坐好。
“对,一位叫做飞鸟进辉的倭国武士,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想干嘛。”郭继恩笑了起来,“不过这人武艺极是出众,回头若是遇见,南兄倒可与之切磋一番。”
倭国遣唐使团早已返回,使团长森川直树在与王行严道别时郑重表示,使团对上国不计前嫌的款待万分感谢,但是锁国令与年纪制的废止并非他所能做主,须得由太政大人来决断。
“在下估摸着,不大可能所有的港口都被允许用作彼此通商,但是长崎与鹿儿岛两处,想必是没有问题的。”
“也罢,那本官就静候贵国太政大臣的回书罢。”王行严拈须点头道,“第一批遣发返回的俘虏,已经从那水、勃利州等处动身,想必月间就会抵达海津。”
“是,多谢上国诸位大臣的宽仁之意。至于太政大饶回书,想必到时候会与敝国的商船队一道前来。”森川直树毕恭毕敬地告辞。
遣唐使团从海津登船返回,飞鸟进辉却没有与之同校他独自留在燕京城,四处闲逛,沉默不语地在茶楼酒馆等处听着人们的闲聊,有时候还会买上一份邮报,仔细阅读。直到得知消息的伊长政在旬休之日进城来看他。
飞鸟进辉皱着眉头,打量着伊长政身穿的蓝灰色军袍,还有他那个七品正尉的臂章。
“讲武堂的学习结束之后,我大概会被遣往枢密院担任参谋的职事。”伊长政慢慢道,“虽然我渴望成为一名营将或者团将,但是眼下来,不大可能。那么你呢,飞鸟君,是不是也有长留中土的打算?”
他注意道桌子旁边的角落里,有一个的,未完成的木雕,似乎是一个女孩的雕像。
飞鸟进辉皱眉思索道:“我不愿意撒谎,这个地方,我确实很喜欢。但是我必须要回到老师身边去,虽然他深得太政大饶敬重,可是毕竟年事已高。如果我所料不差,老师,他的寿元已经快要到尽头了。”
“什么?!”
“确实就是那样。所以,我不得不回去。”飞鸟进辉心情沉重地点点头,“至于你,如果的确觉得这里是能够伸展抱负的所在,就留下来罢。老师那里,我会料理一切的。”
伊长政良久无言,默默地叩首行礼。
离开四方馆的时候,他才突然想到,那个木雕,其实很像许云萝。
在回讲武堂之前,伊长政又去了西海池。郭继恩在玲珑院会见了他,南俊龙身穿军袍,佩戴着校尉臂章,也陪同在座,两个武将都彼此审慎地打量着对方。
“你们是想比试一番?那就到院子里去罢。”
亲兵们拿来了木刀木枪,两人各执兵器,心地盯着对手,慢慢游走,南俊龙突地一枪刺出,伊长政挥刀格挡,欺身向前,木刀连连劈砍。南俊龙迅速后退,枪劲成圆,护住全身,然后觑准时机,再度抢攻!
一旁观看的唐应海陆祥顺等人,都连连喝彩。
女孩们放学归来,进了院子之后瞧见两人比斗,连忙停下脚步。本多秀弥低声惊叹,许云萝则是微微皱眉,仔细瞧着。
两人来来回回斗了三十多个回合才罢手,彼此都是大汗淋漓。南俊龙点头道:“阁下的刀术比我要好!不过不知道箭术如何?”
瞧得兴起的陆祥顺起哄道:“要不二位现在就往箭道去比试比试?”
伊长政正要点头,郭继恩却知南俊龙箭术极精,忙出言喝止道:“行了,都练了这么久了,且歇息一会,回头该去膳堂用饭了。”
于是一伙人又出了玲珑院往膳堂去,他们进了屋子,正在吃饭的李续根将最新的一期邮报递给郭继恩:“燕州军越滏口陉攻打晋南的消息,报纸已经登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