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都督府,郭继恩在大门口下马,见身后的唐应海表情有些沉重,便安慰他道:“令兄长急赴阳曲,夜夺赤塘关,用兵机敏果断,实属大功,足为诸将之模范也。再者,如今咱们在北面先取守势,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是,卑职知道了。”
郭继恩还想再什么,但是又忍住了,转头将缰绳交给上前迎接的军士们,大步走了进去。
都督府为卢家经营多年,十分富丽堂皇。议事厅内,郭继恩负手打量,又转头问周恒:“西京那边,战事如何?”
周恒将舆图展开,向郭继恩示意道:“西面,凤翔已失,多莫支所部又连破岐山、郿县,进据武功。簇距西京已经不足二百里!图鞑人用掳来的工匠造了一种巨型投石机,威力惊人,可抛掷二百多斤之巨石,声震地,所击无不摧陷。”
郭继恩神色严峻:“那么西京北面呢?”
“同官已失,据宁宗汉所部主力与必突的中军精锐在富平、三原连番恶战,眼下似乎还未彻底分出胜负。”
“三原距西京亦不过一百三十余里。”郭继恩用手在舆图之上比划着,“宁宗汉、桑熠这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啊。”
先行赶到的李续根也凑过来瞧着:“关内军地盘已经极,全无腾挪余地。只是咱们也鞭长莫及啊。”
“鞭长莫及也要打过去。”郭继恩不容置疑道,“北面,咱们坚壁不出,晋南这边,困死潞州之敌,主力则全力拿下临汾、绛州。羽林军各部,多久可以南下?”
周恒沉吟道:“先争关内,再取晋北?”
“不错。既然乌伦布台难以啃下,就先耗住这部敌兵。咱们以主力向西面南面打出去!”
“既如此,卑职就留贺廷玉、黄云樵两部留守晋阳,继续操练新卒。北面营州军以三个师分守两关和阳曲,抽调一个师回来,与羽林军四个师,一道南进临汾。”周恒果断道。
“好。”郭继恩点头,又瞧着安金重、南俊龙,问道:“安统管气色瞧着不大好,不如就留在晋阳城中休养?”
“卑职的身子撑得住。”安金重连忙道,“兵马南进,自然还是由卑职领头,就请周总管与都帅一道坐镇此处,等候咱们的捷报。”
“末将愿随安统管一道出发!”南俊龙抱拳道。
“也好。你们再挑几个参谋同去。”郭继恩吩咐道,“夏树元在哪里,教他速速来见我。”
得知本部留守晋阳,不参与晋南作战,贺廷玉和新任副师监的史广兴一道去督府请战。郭继恩上下打量这个身形矮的老部属:“你的伤可是全都好透了?既是没有,就乖乖给本帅呆在这边。还有,听你在北进途中还拣了一个叫什么卫九娘的女孩儿,这是怎么回事?”
“哪里是卑职拣的,回师途中在废弃的递铺所遇见,”贺廷玉叫屈道,“家里人都没了,咱们给了她一口吃的。孰料她就一直跟着了。”
“实情的确如此,”史广兴也替贺廷玉解释道,“那女孩儿果然是一直跟着,赵师监实在瞧不下去,便教她上了工辎营的马车,这般,便一直进了晋阳城。女孩儿手脚勤快,洗衣做饭,很是能干,又不多话,是一个苦出身的好孩子。”
“本帅瞧着,赵石保怕是替贺都尉存了别的心思。”郭继恩瞅着史广兴嗤笑,又转头瞧瞧贺廷玉,“你如今也有二十五了罢,都做到了四品都尉,检校着一师人马,做什么还不娶妻?难道你驻守邯郸之时,就无人来与你提亲么?”
“都帅知道,俺是个穷苦出身,见了那些富家贵女便觉不自在。”贺廷玉倒有些忸怩起来,“是以有人来提亲,卑职都给推托了。”
郭继恩轻笑一声摆摆手:“你们都回去罢,将那个女孩儿先送至这边来。”他见史广兴迟疑,又解释道,“你们还以为燕州第六师能在晋阳呆上多久?难不成拔营之时还带着她上疆场?”
“是,卑职明白了。”史广兴连忙应道,拉着神色迷惘的贺廷玉一块走了。
从两关回师南下的梁义川部尚未赶至晋阳,安金重已经率领着羽林军四个师近五万兵马出城,一路攻取介休、灵石、霍邑,向着临汾逼近。
自从扈文彪所部在安泽全军覆没之后,临汾守将多禄便不再遣兵援救潞州。可是刘元洲、卢永汉两师从东面赶来之际,多禄却又率军出城,与东唐军在高粱水南岸连番交战。
多禄发觉来犯的唐军悍勇难敌,便又退回城内固守。刘元洲等进逼城下,卢永汉急不可待便要攻城,被刘元洲、邢有贵劝阻道:“先安民、募兵,眼见这城墙这般坚固,咱们区区两万兵马,可没那么容易打下来!”
于是燕州军对临汾城围而不攻,招抚流亡,募集伍卒,又占领南面的襄陵县城。直至安金重率羽林军连克赵城、洪洞而来,这才开始发起攻城战。
临汾城内,尚有图鞑兵、新附军各五千余人,多禄以新附军把守四面城墙,以图鞑兵为督战。他们守得十分顽强,几乎就是用人命在城墙之上填住一个又一个缺口。危急之际,绛州守将罗希道终于领兵万人来援,被燕州军杀得大败,又退回绛州不敢再来。城内守军苦等援军不至,终于在激战六日之后失守,唐军杀入城后两军依旧苦战了数日,在多禄阵亡之后,残部才开始向唐军投降。
惨烈的临汾之战使得唐军也付出了四千余人伤亡的代价,但是他们仅仅休整两日,就接着向绛州城发起了进攻。顶替阵亡军官出任燕州军第一师团练的南俊龙先是在城下一箭命中敌将,接着又率先登城杀入。绛州城很快被拿下,罗希道仓皇败逃,过闻喜而不敢留,一直退至蒲州,又遣人渡过大河向坐镇同官的必突报信求救。
东面的潞州城内,守军吃光了所有的粮食之后,罗雀掘鼠,掘地三尺,甚至屠杀城内百姓充作军粮。眼见援军无望,城中校尉乔又麟打开城门迎燕州军入城,新附军官兵纷纷投降。主将车斌则领着千余牙兵死守府衙,燕州军第三师校尉周忠河率领死士奋勇杀入,眼见走投无路,车斌自尽身亡,跟随他的牙兵也几乎被杀了个干净。
潞州城被收复之后,安金重又在临汾下令,梁义川等部南取夏邑、安邑、解县。赵石保则率并州军第一师西取文水,汾阳守将尚宝元主动献城投降。至此,晋中晋南两处,几乎全部光复。
身在关内道同官大营的必突可汗几乎每日接到郁力弗和罗希道等饶求救急报,但是西京之战正在节骨眼上,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抽调兵马渡河去援救之。梁魏的关内军统领宁宗汉深知自己身后便是西京城,再往后退却,他就将失去在这乱世之中立身的根本,因此关内军在三原一带与图鞑军多次激战,伤亡极重却不肯后退一步。
但是武功方面的朔方军余部已经支撑不住了,宁宗汉一直克扣着桑熠所部的粮草,军饷更是从来无樱桑熠虽然勇猛善战,然而粮草不继却使得他的军队士气极为低落,每日都有军士逃走,面对这令人绝望的形势,桑熠甚至想过弃军独走,但是他依旧在苦苦支撑着。
图鞑部将吉特勒率军从延安赶至三原助战,他们带来了大批的火油弹。两军在土官村爆发了十余万人规模的大战,宁宗汉所部终于崩溃,两万多人被杀死,余部皆四散奔逃。眼见大势已去,宁宗汉也不敢再回西京,率领数千残部往潼关而去。
三原大败的消息传来,桑熠只得放弃营垒,率领最后的七千余人撤入西京城,预备与图鞑军战斗至最后一刻。此时城中的百姓已经逃走了一半多,剩下的都是些无处可去的贫民,太极宫的藏库之内,空空如也,文武官员,也几乎一个不剩。所有的人,脸上都是一副生无可恋的决死神情。
三原血战,图鞑军虽然获胜,但是伤亡也是不。赤黎浑和特莫孤都下令本部暂为休整,再往西京进发,新附军统领白万钧却打算要抢头功,不顾部属疲累,下令继续向南面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