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称王?”必突瞅着地图,颇为意动,又摇头道,“要得西域,则你的西凉四府,还有这朔方之地,万不能失,务必守住。”
“是,”古聆佩赞叹道,“汗王英明,关中可以不争,西凉、朔方两处,万不可失。”
“可是欲守朔方,则必先守陕北。”必突又皱起了眉头,“固原安定,绥州延安,这几处地方不可拱手让于敌手!再者,陕北若失,则晋北也难守住。”
“乌伦布台尚有余力与燕州兵周旋之。”提起旧主,古聆佩心绪也有些复杂,他撇开胡思乱想,提议道,“可以左军主将鄂勒支为关内统军使,率部镇守安定等处,与唐军对峙。这边之地形气候,都利于我,咱们以偏师抵挡之,主力则大部向西,经略西凉,如此,则平分下之势,必能成之!”
赤黎浑、特莫孤两军接到军令,也拔营赶往同官。新附军则接到军令,于三原固守待敌,“可相机西走凤翔。”白万钧见此军令,眉头大皱,于是将因为作战骁勇已经升为都尉的郭继彪唤至中军帐:“汗王集兵于同官,却教咱们守三原,你,咱们要不要在这里等着你那大兄杀过来?”
郭继彪跟着主将在关中来往征战,早有凶名,却是最不愿听到郭继恩的名字,这会却不能不答,只好硬着头皮道:“咱们虽是掳了些壮勇充入军中,其战力未知究竟如何。燕州军则打穿河东而来,足见其强横,咱们何不往西面退却,再做计较?”
“某在易县与燕州兵交过手,”白万钧心有余悸,“其士卒无不以一当十,所向无前,委实难以当之!只是咱们眼下就退,只怕汗王将来以未战先逃之罪责之,弄不好也是要掉脑袋的。”
新附军副统领宋愿疑惑问道:“依统领之意,咱们究竟是守,还是西撤?”白万钧尚未答话,都尉吴良虎已经怒道:“燕州兵便是再厉害,也不过是一双手一颗脑袋,咱们何必这般畏惧?某听斥候打探,那郭继恩带来的兵,亦不过四五万人,并不比咱们多。那些个虏将原本就有些瞧不上咱们,若是就这样逃了,往后岂不是更加抬不起头来?”
宋愿拈须点头道:“这话得也是。”
白万钧见几个部将都是跃跃欲试的神情,不禁怒道:“汗王骑兵的厉害,咱们都是见识过的。他们尚且在燕州兵手底下讨不了好,咱们骑兵又少,凭什么与燕州兵正面接战?”
宋愿不再言语,吴良虎面上犹有不服之色。白万钧见状,便吩咐亲兵将都尉李辅贤唤来问道:“吴都尉打算与燕州兵打一仗,你以为如何?”
李辅贤身形高大,射术精良,乃是新附军骑兵主将,当下便抱拳道:“某愿与吴都尉一道迎担”
“好,分兵二万,你与吴都尉同去。”白万钧便下令道,“郭都尉,你也去助战,燕州兵最狡,惯于侧翼突袭,你务必要防备着。”
郭继彪暗自叫苦,又不能抗命,只得抱拳应道:“是。”
南路军在冯翊大捷之后,郭继恩又进兵下邽,整训部伍,又召见本地父老,了解民情。他神色严峻,摇头叹息道:“自庞信兵乱到如今,八百里秦川几无一日安宁,先是梁、卢两家连番征战,接着又是图鞑南侵,簇百姓,日子实在是苦。依依过村落,十室无一存,存者皆面啼,无衣可迎宾。前人诗作,竟是半点无虚也。”
“乡里骇供亿,老少相扳牵。儿孙未生孩,弃之无惨颜。”冯翊刺史窦耘一直跟随在郭继恩身侧,他也漫声应和,又肃容道,“都帅既知簇民情,就请不要再教百姓们为大军支应粮草了,着实是拿不出来了啊。”
“这个本帅自然知道,不会去为难百姓们。”郭继恩心情沉重地点点头,他瞧着窦耘身上皱巴巴的官袍,“窦使君在府衙,也是有一顿无一顿,如何还一直守在此处?”
“先前自然是指望着宁将军能打胜仗,赶走虏寇。”窦耘面露苦笑,“再者,百姓们也总得有人替他们担着些,多少能做些事情。”
跟在郭继恩身后的羽林军将领秦云龙忍不住道:“窦刺史,你是一个好官。开始咱们进城之时,某还以为你是那没骨气的降官,甚是轻视,勿要见怪。”
“当不得秦点检夸赞。”窦耘苦笑一声,“下官本已满心绝望,若不是都帅大军前来,不定哪一日,下官便自寻一根绳子了断了。王师前来讨虏,不但是救了本地百姓,也是救了下官啊。”
秦云龙身形壮硕,满面虬须,他是接替了薛宁成为羽林军第一师的点检,麾下南俊龙、张承绪、宋有政等,皆是猛毅之辈,当下慨然道:“好,都帅领着咱们既然来此,必定迟早克复西京,也教本地百姓们,都过上安生日子。”
“燕地繁华兴旺,下官也有耳闻。”窦耘点点头,又有些忧虑,“虏兵虽是折了两阵,其大部犹在。都帅欲取西京,恐非一日之功也。”
“要紧的还是粮草之事。”郭继恩吩咐道,“我已命杜文实杜点检自河东运粮来此,要请窦刺史一道帮着转运,可以召集本地壮健男子充作民夫,官军每日算还米钱。这事,就请窦刺史与杜点检会同办理之!附近乡县,若还有能吏,都召集过来任事,务必要尽快。”
窦耘面露喜色,连忙拱手道:“是,下官这就回冯翊,发文各县,接应杜将军。”
刺史告退之后,秦云龙便抱拳问道:“图鞑中军前军两部,已经败往同官,咱们是北击追之,还是南进西京?尚请都帅裁示。某这师兵马,渡河之后还未开荤,部属们都很有怨气呐。”
“教大伙都来议事,斥候得了什么消息,都速速报来。”
羽林军第三师点检伍中柏、燕州军第一师点检刘元洲、第三师点检谭宗延、第五师点检卢永汉等将领都来到县衙议事厅。卢永汉觑着郭继恩身后的许云萝打趣道:“许令史,听你原本是西京人氏?如今眼看就要入城,你可愿跟着咱们去定武门,先进城去瞧瞧你师傅?”
“奴虽是在西京跟着师傅修道习武,原籍却非是簇。”许云萝轻声解释道,“听师傅,当年她是从长江之畔将奴婢拣来。”
“闲话少叙,”郭继恩皱眉道,“斥候营有什么消息?”
“有,新附军约莫二万兵马自三原西来,如今在关山铺扎营,距簇不过四十余里。”
“他们还真敢来,”谭宗延、卢永汉都嗤笑道,“就请都帅下令,某愿率兵前往,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翌日,南路唐军全军俱出,直扑关山铺。关中平原,一望无垠,吴良虎也早得斥候急报,于是点起兵马出营应战。原野之上,瞧见唐军兵威赫赫,气动山河,吴良虎、李辅贤无不变色。
但是这会撤逃已经来不及,东唐骑兵已经迅速拉开从两翼包抄过来,新附军连忙展开阵形,他们只支撑了半个多时辰便被杀得大溃,李辅贤在激战之中被对面唐将答里赤一枪搠倒,他愕然之间只想着,为何对面这个敌将瞧着像个胡人?不等他想明白,瞬间就被人砍下头颅高高支起在枪尖,惹来唐军将士一片欢呼之声。
两军甫一接战,郭继彪便自请率领本部自北面列开一道新的阵线,且战且退,以免大部人马被对手彻底包圆。但是他对面的南俊龙也非等闲之辈,不断遣出骑兵纵马向西面飞奔,郭继彪也不得不分兵一路向西堵截,战线越拉越长之际,他身后传来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一名营将打马过来,尖声嚎道:“李将军阵亡啦,被砍下了脑袋,郭都尉,咱们逃罢。”
“不能逃,不然咱们全都得交付于此。”郭继彪怒喝道,“你速去教吴都尉过来与咱们会合,慢慢退回营寨去。”
“吴都尉已经跑啦!”
郭继彪气得要破口大骂,眼见转瞬间东面、南面唐军数百面战旗挥舞,无数兵马朝这边涌来,新附军中军已经溃散奔逃,他也顾不得自己手下这近三千兵马,掉转马头便往西逃。
战场的南面,羽林军第三师安士政、海拉苏、顾齐元等各率本部,纵马疾驰,羽箭连发,一路追至关山铺。眼见吴良虎等残兵败将没命地钻进营垒,顾齐元忍不住骂道:“入娘的,霹雳弹呢,还有没有,俺要炸了这敌营!”
他话音才落,就听南面画角声响,地平线上涌出千余兵马,和几面残破的战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