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将来某一日,都帅遇见了自己真正的心爱之人”
“然后她与你生得一模一样,其实是你失散多年的双生姊妹?”郭继恩嗤笑一声,“这么会编故事,不如你回燕京之后就去乐班,替她们编书好了,保管人人爱看。”
许云萝垂头不语,秋风拂过她的发丝,郭继恩想了想,又道:“我喜欢你,只是因为你是许云萝,与相貌才学出身,半点不相干”
许云萝蓦地抬头瞧着他,郭继恩笑了,他贴着女孩嫩滑的面颊道:“我也知道你不相信,往后你就明白了。走罢,回议事厅去。”
“嗯。”
郭继恩便牵了她的手,穿过庭院直至议事厅。谢文谦见他进来,皱眉道:“才接晋北军报,向统领进兵太速,在吴家堡吃了个败仗,幸好只折损了六百余人,如今顿兵于北周庄,稍作休整。”
“这个乌伦布台,果然十分难斗。”郭继恩在椅子上坐下,接过军报瞧过,“听他与图鞑同罗部之间,颇有积怨,平城又高大坚固,难以攻打。不如教向将军暂且罢兵,先守住朔州再。”
参谋们都愣住,傅冲皱眉道:“平城不克,敌既可东出宣化,又可南下朔州,总是一处极大的隐患。总得将北虏逐回云中故地,才能教晋地百姓安心。”
“平城离和林牙帐、黑城太近了。”郭继恩手指轻敲桌面,“阴山难抵胡马南来,咱们能驱走一时,不能靖边百年呐。须有釜底抽薪之计才成。”
“如何釜底抽薪?”傅冲问道,“从宣化出大马群山,直捣黑城么?”
“你所不错,不过眼下还不成。”郭继恩点头吩咐,“传令下去,并州军主力回师,分兵镇守朔州及各处关隘。另,羽林军各师,亦当分批返回燕京,以备中原战事。”
“这就要收兵了?”谢文谦诧异道,“且不论平城,陕北银州夏州等处,还有朔方之地,尚未收复呢?”
“非一时之功,待往后再取之。此番出征,河东除平城之外尽复,又得了关中,实乃大捷,咱们不可贪多务全。”郭继恩想了想吩咐道,“仍以粟清海为枢密院战训司参军,教他先回晋阳。”
“以粟将军之才,这回又有战功,也该令其独领一军才好。”谢文谦犹豫一下,还是直言谏道。
“往后再。”郭继恩摆摆手,“本帅明日先行返回燕京,赏功抚恤诸事,就请诸位帮着谢监军,一道办妥。”
参谋们都连声应命。郭继恩牵了许云萝的手出来,转头问她道:“陪我去晋祠瞧瞧?”
晋祠是一处千年祠宇,几经战火,祠内读书台、望川亭、仁智轩等建筑都显得有些破败,游客稀疏,景象萧条。那几个前来游览的士人见到郭继恩,连忙都寒暄作揖,郭继恩也抱拳回礼,又对其中那个叫崔如贤的道:“磨穿铁鞋寻不见,崔御史竟然在这里!如今朝廷四处举贤,崔御史为何不应征召也?”
“实是不知,”崔如贤摇头叹息道,“当初某至晋阳,苦劝卢知进卢副督心防备北虏,他却疑某是梁魏客,当真是无可奈何。某心灰意冷之下,也就躲藏起来,不想再问世事矣。”
“如今河东光复,崔御史可往都督府去,”郭继恩瞅着他身上的粗布青袍,郑重道,“眼下燕州夏树元出任簇都使,崔御史要么随本帅入京,要么留任簇检校巡查使,你选哪个?”
崔如贤愣愣地瞧着他,郭继恩不耐烦道:“这又有什么好迟疑的,御史才名早着,如今国家用人之际,你还藏着做什么,读圣贤书,所为何事?”
他那几个朋友也悄悄在背后轻轻拍打,崔如贤这才回过神来:“在下颇知晋地民情,愿意先留任此处。”
“好,回头咱们寻个地方,一道用饭,再详细分。”
那几个士人都轰然叫好。郭继恩又一一询问他们姓名,其中有王姓兄弟,名为王静贞、王静吉,郭继恩便诧异道:“莫非前户部王侍郎的二位公子,你们不是在雍平十六年便中了进士么?”
“是,”那哥哥王静贞年约三旬,唇上一笔短髭,拱手道,“我兄、兄弟二人,原本已在症中州为官,那梁逆篡位之时,我二人便、便辞官回了晋阳。”
“家兄自便有些口吃。”王静吉连忙解释道。
“原来如此,这个无妨。”郭继恩摆手道,“此前我那亲卫营队正,也是和王兄一般的情形,如今已经擢升为营监,在邯郸军营之中领着三百多伙伴。对了,令尊身体可还康健?”
“有劳元帅问询,家父身体安康。”
“既如此,为何不往燕京去任事?”郭继恩转头对唐应海道,“回头教谢监军、夏都使一道去王宅拜访。”
“不敢当!”王静吉连忙摆手苦笑,“家父性子极是执拗,若被起复,倒未必能为元帅所用也。”
“要他为我所用做什么?令尊正当盛年,中枢之中,当有一席之地才是。”郭继恩摆手道,“这事,就这么定了!他若不肯,你们就回去告诉王公,本帅也不怕来个三顾茅庐。”
“不敢不敢,家父如何敢比之武侯,”王静吉慌忙答应,“可必定将话带到。”
几人边走边,慢慢出了晋祠,崔如贤对燕州军的监军制度很感兴趣,便听唐应海陆祥顺两个详细解释。郭继恩则与王氏兄弟闲话:“二位既有功名在身,也不用再躲着了,明日便往督府去谒见夏都使,瞧他是什么吩咐。”
王氏兄弟连连称是,郭继恩见四人之中年纪最轻的那个一直沉默不语,于是又问道:“这位元焘元秀才,不知可有什么打算?”
正在沉思的元焘回过神来,慌忙回话道:“生有位异姓兄长,如今却在元帅帐下作着参军,前番恰巧有书信来此,吩咐生往西京去寻他。”
“哦,在西京任着参军?”郭继恩想了想问道,“莫不是陈疆达陈参军?”
“正是。”
“陈参军跟随桑统领,在朔方与北虏连番苦战,也算得上是一位俊杰。”郭继恩点点头,又吩咐道,“你也不用赶往西京去,先跟在本帅身边,跟着办理军务,让本帅也瞧瞧你的成色,如何?”
“咦?”崔、王几人都颇出意外,元焘也有些困惑,但是这等进位良机,他也是心中大喜,忙作揖道:“是,元帅既有吩咐,生自当效劳。”
他们回到城内,自燕州大军收复晋阳,簇渐渐又有了兴旺气象。不少店铺重新开始经营,还有从河北各处来的商人货卖各种新奇之物。晋地原本就煤产丰富,如今煤饼也开始被百姓们所接受,各处食铺,都在用煤炉烹煮食物。他们寻了个整洁气派的食店,教店家端来汤面,佐以羊肉、蘑菇,配以豆腐,鸡子醪糟,又有晋地特色食品莜面栲栳栳等美食,边吃边聊。
唐应海、陆祥顺两个,已经在绘声绘色讲述燕京的繁华奇异盛况,就连崔如贤这等老成持重之人都听得十分神往:“这才叫神京气象啊。”
“燕京兴旺,全赖工商百业,”郭继恩解释道,“咱们在燕州营州所行之新政,与往日大是不同。详细情形,回头崔御史等可去请教夏都使,总之,不出三年,晋地之兴盛,未必就输给了燕州也。”
崔、王等人都欢喜赞叹,元焘却思忖道:“听二位队官所言,燕州所以兴旺,实乃以煤铁为基。然晋地虽然多煤,铁矿却少,再者,簇多山,不比河北地形平坦,于商贾往来,亦是不便也。”
“你能想到这一层,很是不错。”郭继恩赞赏地瞅着元焘,“河东既然不似河北,则咱们就得另想法子,铁矿少,咱们可以再找,山多,咱们就多修路。所谓功业因人而成,只要咱们存此志向,三年五载,总会有所成罢?”
王氏兄弟连连点头,崔如贤瞅着郭继恩,神色复杂:“元帅之志,实乃圣人心迹,着实可敬、可佩也。不意地之间,竟果真有这等盖世英雄。”
“我算什么英雄?这些事情,不都是两镇之文武、百姓胼手胝足干出来的么。”郭继恩失笑,又转头瞧瞧许云萝,见她捧着鸡子醪糟吃得专心致志,便轻声取笑道:“好吃么,瞧你吃得眉开眼笑的。”
许云萝面上微微泛红,有些哀怨地瞅了他一眼,默默放下流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