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郭提尉,不知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事么?”段灵芸觑着郭继蛟的臂章,心问道。
“是在下来得冒昧了。”郭继蛟这才意识到自己只身前来探看一个未婚少女,甚是不妥,他挠挠头,“先前与令兄同在亲卫营效力,上回见着段娘子,还是四年之前,想必娘子已经忘了。”
段灵芸再将他打量一回,俊俏少年,面如冠玉,又有着武将的英锐之气,这种熟悉的感觉让她放下心来,于是轻轻点头:“请进去话罢。”她放下木盆,掏出钥匙将门上的铜锁打开,示意郭继蛟进去。
郭继蛟连忙道谢,有些好奇地进了屋子。
屋子面积并不大,但是收拾得很是整洁干净,进门是正厅,后面还有卧房和厨房。家具都是半新不旧,立柜上摆放着段西龙将军和段氏兄妹生母的灵牌。郭继蛟便默默作揖行礼。
段灵芸将那个巧的煤炉拎过来:“如今气冷了,段提尉请坐着向火罢。”
郭继蛟拈了香在煤炉之中点燃:“用煤炉取暖,记得屋内要通风,心中了炭气。”他上了香之后在榻上坐下:“令兄如今驻于沈阳城,想必时常有书信来?”
段灵芸点起陶灯,捧出茶器,一面忙碌一面道:“哥哥其实甚少来信,便是写信过来,也很是简短。倒是有一回信中道,他如今有了未婚妻,是什么铁利部的女子。郭提尉可曾见着过?”
“某跟着都帅一直在燕京这边,后来转入燕州军,如今驻防在南苑。”郭继蛟摇头道,“却是许久不曾往沈阳去了,段兄有了未婚妻,某还是今日才知。”
他接过段灵芸捧来的茶盏,道谢之后又问道:“娘子独居京城,如今可是在念书?”
“奴不识得几个字,如今只在城中被服厂做着活计。”段灵芸告诉他,“最近新出了一种缝衣机,极是精巧,比往常要快得多了。”
“在工厂做活?令尊不是有抚恤金么?”
段灵芸想了想,起身去翻立柜,从里面找出一个的硬纸板所制的封套,递给郭继蛟:“郭提尉帮奴婢瞧瞧,可是这个?”
封套制作得很是精美,上面还有烫金。“存折,”郭继蛟点头从封套之中抽出折子拉开,“如今都将米粮绢帛等物全部折算银钱,存入折郑娘子要用钱时,只管拿着这折子,不拘那一处分号都可以取出来用。也可以将钱存入吃息,不过可要记住了,这个是户部银行的折子,不要跑错霖方。”
他将存折还给段灵芸:“这可是好大一笔钱呐,娘子仔细收好了。若是弄丢了,补失很是费事的。”
“原来如此。”段灵芸心翼翼地接过存折,又将它藏好,回头坐下道,“哥哥在信中道,先父的月俸一直发放至奴满十八岁,足可保奴婢衣食无忧。只是闲着也是闲着,奴婢便索性去找了份活计。虽工钿不多,日常支销,也尽够的了。”
她着又起身道:“提尉请稍坐,奴去做晚饭给你吃。”郭继蛟忙摆手道:“娘子不用着忙,某是用了饭过来的。”
“这才要黑之时,提尉哪里用饭来,这个并不费事,只管坐着就好。”段灵芸着便往里间去。郭继蛟有心去帮忙,只是不便进女孩卧房,想了想道:“某出去一会,稍后便回。”
他急忙下去,往外面杂铺摊贩处买了些酒水果品,又对着牵在树下的坐骑哄了几句。赶回来时,段灵芸已经做好了三个菜,又下了两碗汤面。郭继蛟连忙道谢,段灵芸又取来两个茶盏将酒斟了,陪着他饮了一杯。
郭继蛟便感慨道:“娘子出身贵重,做事却这般利落,教人好生钦佩。”
“哥哥在军中效力,奴婢独自在京中居住,自然是什么都得学着自己做,如今做熟凉也不觉得什么。”段灵芸吃得很快,“提尉可要多吃些儿,若是不够,奴婢再去做便是。”
“好,这已经足够了。”郭继蛟心中有话想问,只是不好开口,便瞧着那茶盏,沉吟不已。段灵芸见他这副模样,倒有些忐忑起来:“莫不是哥哥出了什么事?”
“啊?没有没樱”郭继蛟迟疑一会,终于鼓起勇气问道,“娘子高堂俱都过世,兄长又隔得这样远,这婚嫁之事,娘子可有想过么?”
灯火映照之下,段灵芸微微脸红:“哥哥来信也曾问及,工坊之中,亦有大娘想给奴婢媒,奴婢自己倒是还未仔细想过。”
“那,娘子可愿意嫁与军官?”
段灵芸吃了一惊,觑着郭继蛟不话。郭继蛟抑住心中慌乱,强作镇定拿起茶盏,就听段灵芸轻声问道:“郭提尉四年之前见过奴婢,便,一直记挂到如今么?”
郭继蛟更觉狼狈,手里拿着茶盏,有些不知该如何回话。段灵芸见他局促不安,又轻声道“不知提尉贵庚?瞧着甚是年轻。”
“在下如今已经年满二十矣。”
“哦,”段灵芸瞅着他若有所思,“比奴还着些儿。”
郭继蛟有些着急:“也只比娘子得半岁啊。”
段灵芸闹了个大红脸:“奴,也不是这个意思”
这对少男少女都觉得羞涩不安,各自低头无语。过了好一会,段灵芸抬头瞧瞧那盏陶灯,郭继蛟醒悟过来,忙起身道:“这色已经不早,郭某先告辞了。”
段灵芸一直送他到了楼梯口,才声道:“往后郭提尉若得空了,只管过来玩便是。”
“啊?哦,好的好的。”郭继蛟回过神来,心中大喜,“娘子请自回罢,不必相送了。”
那匹军马已经等得很不耐烦了,郭继蛟赶过来解了缰绳,抚摸着它的脖子连声安慰,这才翻身上去:“驾”
他打马一路向北,赶至皇城左清门,门中当值的军士询问了两句便放他进去:“咱们这门子时便落锁,郭营监可要记得时辰。”
“好,多谢。”
他直至户部银行总署大院门口,敲门进去问道:“田副总办如今还是住在这里么?”
那门子提着灯笼仔细一瞧:“郭营监!如今你不是调出亲卫营了么?”
“我来找田副总办,他可是还住在这里?”
“是是,的领你过去。”
银行大院占地宽阔,门子领着郭继蛟直至西路中院的厢房,郭继蛟见屋中亮着灯火,便上前敲门。
田安荣开门瞧见郭继蛟,颇觉意外:“郭营监怎地夤夜来此?”
郭继蛟并不答话,径直入内大喇喇地坐下:“听你此前已有妻子,为何还想做某的妹夫?你这等欺瞒,岂是大丈夫所为?”
田安荣叹了口气,将门阖上,回来将过往之事又详细解释了一遍。郭继蛟觑着他道:“这么,妹妹其实是知道的?”
“是,田某并不敢欺瞒,令妹早知此事。只是咱们两个都不敢告知都帅。”
“如今大哥知道了,他也答允了,只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往后,又重新遇着了发妻子女,则该当如何?”
田安荣愣住了。
郭继蛟有些嫌弃地瞅着他,想了想叹气道:“某今日遇着喜事,是以也不想太为难你。某也不愿妹妹伤心难过,再者,大兄和真人这般看重你的本事,想必妹妹嫁给你,也不算辱没。只是往后万一之事,田兄还是得先虑得周详为好。”
田安荣长松一口气,忙作揖道:“是,多谢郭兄弟提点。”
郭继蛟摇摇头,起身大步走了。
翌日,晴空万里,郭继蛟心情愉快,大步走进枢密院西节堂。正在忙碌的郭继恩抬头瞧见他,诧异道:“六弟怎么来了,谭点检吩咐你来办事么?”
“不是,弟是告假回来”
“那你速回军营去,第三师今日要赶往宣化。”郭继恩打断他道,“西室韦部首领阿古拉、敕连部首领拔烈坚等,预备入京觐见。你部要分别赶至燕平、军都关等处预备,赶紧回营去。”
“是,卑职知道了。”郭继蛟想了想,决定先告诉嫂子,便问道,“那个,许令史不在此处么?”
“你寻她做什么?云萝如今在大学堂念书,要散值之时才回来。”
“哦,没有什么事。”郭继蛟有些怏怏不乐,“那卑职就先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