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恒牵了郡主的手,预备送她回宝慈宫去。他想了想又停下脚步:“卑职出师庆阳之前,桑副统领曾向卑职担保,沈点检必能守住新平这几个朔方军将,卑职信得过他们。”
郭继恩笑了笑,摆手示意他不必再:“我也信得过,此事不必再提了。赶紧回去罢。”
周恒点点头,这才领着郡主走了。郭继恩依旧在沙盘之前,沉吟许久。直到许云萝放学归来,往西节堂来找他:“本多和深田两个,今做饭团给我们吃,还有蒸鱼虾,特地去市集之中买的。”
“没滋没味,还吃不饱。”郭继恩皱眉道,“你们女孩儿自己吃,我依旧去膳房。”
许云萝欲言又止,郭继恩套上玄色斗篷,又问道:“怎么还不走呢?是不是还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是,郭营监今日来过,他跟妾了一件事儿。”
“你六弟?他有什么事,还得先跟你。”郭继恩想了想,“莫非是他瞧中了哪家的娘?”他注视着许云萝的表情,笑了起来,“被我猜中了,是哪家的女孩儿?”
“嗯,乃是段克峰段团监的妹妹,叫做段灵芸。如今在安福坊中一家被服厂里做事。”
“段克峰的妹子?”郭继恩大觉惊讶,“她是叫段灵芸没错了,当初启明兄弟不是教她往钱庄里做事么?”
“那位段家姊姊识字不多,觉得钱庄职事难以胜任,又不想被人闲话,是以辞了出来,自己另外寻了个活计。”
“这等来,倒是个颇为自重的孩子。”郭继恩思忖点头,“她的样貌也很是不错,忠良之后,品性又好,这是一桩好事情,为什么不敢来告诉我?”
许云萝瞅着他不话,郭继恩有些恼火:“我又不是吃人凶兽,这个也不敢来与我,当真教人无语。回头我就教人传话给他,这个事,我赞成。”
他牵起许云萝的手往外走,又好奇问道:“我还是四年之前见过那位段家娘,此前也不曾听继蛟流露过半点口风,难道他竟然痴等了人家四年?”
“嗯,”许云萝微微侧着脸躲着扑面而来的寒风,“郭营监,都帅曾有吩咐,他要满了二十岁才可谈及婚娶之事。”
“竟然是因为这个,也算是守得云开月明了。如今继骐已经成婚,继蛟继雁两个,终身大事也有了着落,我这个做大哥的,自然也替他们高兴。”郭继恩不禁失笑。他正要将斗篷解下给许云萝,女孩儿却将手挣脱出来:“妾就不随都帅去膳房了,那两个还在等着呢。”她着便往玲珑院去了。
“你们三个拿茶盅吃饭的,往后就凑做一块自己吃得了。”郭继恩没好气,又转头吩咐唐应海、陆祥顺,“跟上!”
膳堂之内,李樊玉、元焘和新转任过来的解志兴,都聚在一桌,正在听秦义坤话。那秦义坤虽然早已转为文官,却依旧喜欢穿着都尉军袍,手势比划,得眉飞色舞。
郭继恩微微挑眉,便挤过去坐下:“三位才子,听着你这个军汉故事,究竟是些什么,本帅也来听听。”
秦义坤嘿嘿直笑,却不肯往下了。元焘和解志兴见郭继恩落座,都有些拘束起来,郭继恩便拍拍元焘的肩膀,只了一句话:“崔如贤崔御史,过些时日会陪着王侍郎一道入京,到时候,你去驿馆瞧瞧他们。”
“王侍郎?”元焘先是一愣,接着醒悟过来,“是,卑职知道了。”
陆祥顺替郭继恩端来了饭菜,无非是烧猪肉、白菜萝卜,郭继恩一边大口吃饭,一边问秦义坤:“我与霍参政两个,打算挑一个精熟实务之人,往沈阳任事。你可愿意去么?”
“去沈阳?可以啊。卑职去哪里都可以。”秦义坤捧着汤碗,眯着眼睛笑道,“都帅只管吩咐,卑职随时可以带着妻过去。”
“过了年节再动身罢。”郭继恩打量着秦义坤,很是满意,“煤、铁、工造、农政,诸事你都能驾驭之,我和霍参政,对你期望甚高。不过辽东之地,胡汉杂居,你得心处置。”
“明白了,卑职必定会教两位伸出大拇指,夸一句果然十分能干。”
郭继恩笑了起来,他觑着秦义坤问道:“尊夫人会愿意随你一道出京?”
“她敢不愿意?便是捆,卑职也会将她捆了去。卑职还等着要生个儿子呢。”
众人都笑了起来,元焘和解志兴两个便起身告辞。郭继恩又对李樊玉道:“方司马管着军器监,无暇分顾,军供司这边,便只好多多辛苦李兄了。”
“责无旁贷。”李樊玉沉声道,又问郭继恩,“只是卑职想抽空往火器厂去瞧一瞧。”
“可,明日你便随本帅一道过去!”
翌日,空下起了雪,一行人顶着风雪出了肃清门。眼见就要赶至西山大营,他们遇见了一支兵马。巡检陈启泰匆匆打马过来参见郭继恩等人,“伙伴们远征劳苦,着实不易!”郭继恩下马向陈启泰回礼,“伤患情形如何?”
“已经先将他们送进南苑大营了。”陈启泰身形壮实,头盔、衣甲、胡须之上皆是细的雪粒,神情严肃,“共计有三百余人,如今入冬,虽寒冷,却是便于救治,不易感染。”
“嗯,”郭继恩轻轻点头,又问他道,“监军署预备挑选一员军官来做你的旅监,你以为何人可以任之?”
“郭继骐,郭团监可也。”见郭继恩眼神扫过来,陈启泰正色道,“郭校尉读书不少,又能吃苦,性子又沉稳。卑职性情急躁,他升做旅监,咱们正好可以,可以”
“取长补短?”
“是。”
“毕竟还是太年轻了。”郭继恩皱眉沉吟,又吩咐道,“你自回罢,赶紧领着大伙儿入营。对了,教郭继骐速来见我。”
“是!”
不一会,郭继骐便打马赶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两个胡族青年男女。他下马参见元帅,又向郭继恩介绍了都支、塔娜夫妇。
都支心情很是激动,连忙就在雪地里跪了下来,塔娜有些畏惧地瞧着,见丈夫跪下,便也跟着跪倒。郭继恩将两人扶起,瞅着都支点头道:“不用害怕,官军之中,胡族军官很是不少,他们都干得不错。想必你也和他们一样,都是好汉子!”
都支嗫嚅了几句,才憋出一句话来:“是,人誓死追随元帅。”
郭继恩笑了,他想了想道:“正好咱们要经过讲武学堂,你就跟着一道罢。”
众人重新上马,在风雪里继续前校眼见羽林军第四师的兵马,浩浩荡荡,风雪之中擎着红旗,长长的队伍向南苑大营去了,郭继恩便问堂弟:“你们常点检呢?”
“常点检率陈巡检所部第三旅还在后面,替咱们殿后呢。”
“嗯。”郭继恩上下打量着堂弟,俊秀的面容之中带着刚毅神情,他也有些感慨,“四年之前,我强征你入监军司任判官,再往西京为人质,回来之后,又被遣出京城,与伙伴们一道操演、出征,如今瞧来,你的确是历练出来了。”
“是,这都是大兄一力栽培。”郭继骐轻轻点头,又想起投降虏寇,结果在关内作战时被俘虏绞杀的亲兄长,也是暗自唏嘘不已。
“嗯,陈巡检举荐你来做第一旅旅监。其实为兄觉得你还是年轻,但是他对你很是称赞。那此事就这般定下罢,回头我就跟监军署提议。”
“啊?是,卑职知道了。”郭继骐先是一愣,他抑住兴奋心情,“弟定然不负大兄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