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朐陷落,南吴军大掠三日,民财为之一空,官兵奸掳烧杀,百姓号哭之声不绝于耳。唐军则退回青州拒守,不再南进。消息经济南报往燕京、汴梁,身在汴梁的霍启明神色从容:“问问杨统领,有何计策应对之。贫道要写信覆报燕京。”
凌轩走到舆图之前,沉吟道:“以近来南吴用兵瞧之,徐智玄乃有筹备北征之意图。大抵是先取山东,再打河南。两处皆下之后,乃北进燕京。”
“其攻打山东之策,乃是兵分两路。”霍启明点头补充,“东路自临沂径往青州,西路则自徐州、宋城北攻济南。西路先踞黄河,夺占要冲,断我援兵,东路拿下青州,则山东为其囊中之物矣。”
凌轩有些不解:“参政明见,只是徐智玄既有北征之意,此乃彼之存亡大计,为何今番行事,如此仓促?”
“南吴朝堂之中,或有争议。”霍启明头脑冷静,“再者,徐智兴徐智勤,也就未必那么听话。徐家兄弟,固然雄才,可是也都桀骜不驯,难以驾驭。徐智玄这一统下的壮志,难矣哉。”
他走到舆图之前,伸手比划着:“杨统领定然有应对之法,待徐智兴退回密州,贫道也就该回燕京去了。”
“参政急着回燕京,则中州这边”
“贫道不但要走,”霍启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而且还要走得大张旗鼓。”
凌轩皱起眉头,很是不解。
临朐战报传回燕京,郭继恩与周恒在沙盘之前沉吟良久,终于钤下命令,调燕州第一师自潼关进入河南,驻屯东都。关孝田部往赴汴梁备敌,单设山东行营,仍以杨运鹏为行营总管,节度山东境内吴州、营州两军,以及羽林军第五师。河南兵马,则俱归向祖才节制。
“徐智兴攻打临朐,必定是自作主张,提前暴露了南吴太子的战略意图。”他对周恒道,“此后两军在山东往复拉锯,已是在所难免。”
周恒问道:“燕京城外,咱们手里还有三个师,可要再往山东增兵?”
“不必,徐智勤不能拿下巨野,敌军西路兵马则无能为也。眼下战局,咱们虽然被动,却还远远未至崩溃局面。”郭继恩轻轻摇头,“咱们先往燕平、西山各处去瞧瞧再。”
于是郭继恩、于贵宝、周恒、黄景禄等人皆出城,先至讲武堂,向学生们训话。如今的讲武堂,已有近千名学生,分为步军、火炮、工辎等科目,郭继恩在将台之上话之时,于、周等高级将官立在一旁,瞅着台下一张张年轻的面孔,都难免心潮澎湃。
“这都是吾军之菁华也。”于贵宝不禁喃喃自语。周恒闻言,转头瞧向大校场两旁的苍松翠柏,又仰头瞧瞧蓝白云,低声道:“所谓朝气勃勃,南金东箭。”
讲武堂山长王忠恕却有些心不在焉,午间用饭之时,郭继恩几次与他话,他都未曾听见,直到于贵宝提醒,他才回过神来:“老夫的耳朵愈发不济事了,还请都帅恕罪则个。”
郭继恩很是关切,他大声询问:“要不要紧?得赶紧叫医官来替你瞧瞧才成。”
“老之将至,这也是在所难免。”王忠恕连连摆手,又诚恳道,“卑职年已六旬,这两年,尤觉衰弱得厉害。如今掌管这所学堂,颇有力不从心之福若都帅允准,卑职便辞了职任,乞骸归老。”
“王兄,你年才耳顺,如何就乞骸的话!”于贵宝放下碗筷,大声道,“如今国事繁难,你可不能就此歇着了。”
“着实是精力不济也。”王忠恕敛容抱拳,对郭继恩道,“要请都帅另选贤才,来掌这座讲武堂。”
郭继恩沉吟一会,瞧瞧老山长面上的皱纹,终于转头吩咐监军署判官黄景禄:“回头黄判官暂留此处,署理副山长之职。教王老将军回京,休养些时日。”
“是,卑职知道了。”
翌日,王忠恕由两名亲兵护卫,离开了讲武堂,郭继恩等人都送出学堂大门。王忠恕拈着花白的胡子,有些眷恋地瞧着学堂,喟叹一声,与众人抱拳道别,打马向东,往燕京去了。
郭继恩等人随后前往西山大营,巡视羽林一师、三师。在一师的营地,他特意叫来宋庭耀,与他了许久的话,末了又笑着问他:“你那位新卢妻子,可有替你生下孩儿?”
“尚未,”宋庭耀挠挠头,有些羞赧,“卑职在云中征战了半年,这才回来,家中婆娘肚子还是平的呢。”
于贵宝大笑:“你这是的什么话,要是你回来,她却大了肚子,这事可就古怪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宋庭耀也嘿嘿直笑:“都监的是,如今俺回来了,自然是要努力造个儿子。不过,咱们这师人马,不会往中州去么?”
郭继恩摆摆手:“军令未下,你不用操心这个。”
“是,卑职知道了。”宋庭耀挺直身体,“要是都帅没有别的吩咐,卑职就先回部伍了。”
“你去罢。”
宋庭耀退下之后,秦云龙忍不住问道:“山东战事不利,都帅为何没有增兵的打算?”
“一城一地之得失,不必计较在意。咱们若动手,就要一举荡平江南,而不是只盯着两淮。”郭继恩扫视一眼这个一脸虬须的将领,“本帅打算教你脱下这身军袍,你可愿意?”
“啊?”秦云龙愕然张大了嘴。
“安东道,缺一员观察使。东北偏远之地,胡汉杂居,叛乱才定。”郭继恩盯着他,“本帅要选一个文武全才、胸襟阔大之人去做这个首官,你跟随本帅多年,才干心志,都是上上之选,就看你自家是否情愿?”
“卑职,要再想想。”秦云龙犹豫未定。
“没事,你多想想。”郭继恩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本帅先往伍点检处去瞧瞧。”
郭继恩出了议事厅,于贵宝也站起身来,低声对秦云龙道:“此乃艰难重任,本官觉着,你不要畏惧安东道是苦寒之地,愈是边疆,愈要有一番作为才是。”
“都监的意思,卑职明白。”秦云龙有些为难,“只是卑职有些舍不得这身军袍。”
于贵宝见周恒等人都已经跟着出去,声音愈低:“秦点检,眼光不妨放长远些,弃武转文,将来自然更有进一步之处。再者,各人之贤愚忠奸,都帅心如明镜,他点了你,这可是莫大的机遇,可不要错过了。”
“多谢都监提点,卑职明白了。”秦云龙连忙抱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