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水败报传回京师,街坊之间固然惊动,西海军营之内,大军官们也是议论不已。
羽林二师三旅团练郑光和被团监石相泽叫到僻静处:“羽林军吃这样败仗,可是头一遭。”
郑光和面色严峻:“嗯,山东连折两阵,想必都帅只能从燕京再调兵过去了。”
石相泽形貌硬朗,时年不过二十五岁,他听了这话神情激愤道:“可是再调兵,也与咱们二师不相干。羽林军其他几个师的同袍们,俱都东征西讨,立下军功,只有咱们,却在一旁干瞧着。”
“谁教咱们是京城戍卫师呢!”郑光和一声长叹。石相泽目光炯炯瞅着他“这还不是因为城中有奸佞之辈,非与咱们同心,必须要心戒备之。照某来,都帅便是太过妇人之仁,什么西京子,外州旧官,除了掣肘,他们什么好事都没干过。”
“相泽兄弟的何尝不是。”郑光和也觉得憋闷,“你我都是上过疆场,又念过讲武堂的人。空有一身本领,却在这繁华富贵处虚耗时日,着实可恼。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将这检校两字去掉,我真想现在就冲去武成殿,跟两位都监恳请,转到其他师去。”
“此前又不是没人干过,都被驳回来了。照我,要立大功,其实不用出燕京城,一样也可。”石相泽声音压得更低了,“都帅宽仁太过,他不敢做的事,咱们便替他做了,如何?”
“你是,推举都帅来做这子?”郑光和沉吟道,“许多同袍都有这样的念头,只可惜咱们位卑言轻,那些个身居高位之人,又存着明哲保身的心思,不愿意出头。”
“比尸位素餐,只想着坐享其成,他们不出头,咱们自己干。”石相泽手握成拳,咬着牙道。
“得好,你我意气相投,早有做大事的雄心。如今都帅和于贵宝周恒等都不在京中,正是千载良机咱们将营官们都召集起来,动静不要太大。”
于是两个提尉立即吩咐下去,王审义、周明川、高卓立、阮仲杰、段志立、陈端,三个营管三个营监,都来到三旅一团的公事房。这几个俱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军官,又因为前方战事不顺,都憋着一股气,两个上官一番鼓动,立即就有人轰然叫好。
陈端迟疑道:“依石团监之意,就凭咱们这一团人马,便要做这大事么?”
“有此念头的,可不光是咱们这里,军中伙伴,谁人不是这样的念头?都帅做子,这个乃是经地义之事,谁都不出头,要拖到什么时候?”石相泽声音渐大,“就由咱们率先为之,必然会有人响应,那些迟疑两端之人,就教他们后悔去罢!”
“石团监得是,干成了,这便是咱们的元从首功。”郑光和满怀信心,“一世富贵,便自今日始。”
“那咱们还等什么?”王审义、周明川都振奋道,“这就点起人马,杀皇帝,杀宰相,请都帅回城做子!”
“还要夺城门,严禁出入,免得有人坏了咱们的大事。”阮仲杰冷静提醒。
“不错,要分一队人去找何点检张师监,逼他们下令,关闭四面城门。”石相泽点头,“现在,本官就分派下去,各自行动!”
傍晚时分,羽林二师点检何占海、师监张树直,正在膳堂里与几个旅将一块吃饭,议论着山东战事情形。忽然听得外面雅雀无声,正在诧异,就见三旅一团团监石相泽,领着一队军士进来,都佩着单刀,神色凝重。
身形干瘦的张树直立即喝道:“石提尉,你这是要做什么?”
石相泽轻蔑地扫他一眼,大步走到何占海面前:“何点检,咱们今日举事,拥立都帅做子,此乃民心所向,军心所向。请何点检为下苍生计,交出关防印信罢。”
形貌英武的何占海微微张嘴,愕然瞧着这个胆大妄为的部属,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三旅巡检张寿永慌了手脚,连忙起身道:“石提尉,究竟有什么念头,不妨坐下来,与咱们慢慢分,慢慢分。”
“时不我与,还分什么。”石相泽淡淡一笑,“张巡检只管坐着就好,某只要何点检那颗统兵印信罢了。”
三旅旅监韩永睦大怒,一拍桌子站起身来:“谁给你的胆子,敢这样与咱们话?马上领着人回去,待本官一个个拿了,治你们的罪!”
张树直暗道不好,正要出言阻止,石相泽轻笑一声,刷地拔刀,雪亮的横刀划过,鲜血飞溅,韩校尉便当场殒命!
几个旅将都面色发白,悄悄挪动屁股下的凳子,石相泽身后的那个队正大声道:“似这等不识进退之人,杀得好!”
张树直轻扯何占海的袖子,示意他不可动怒,自己语调和缓下来:“有什么事,都可以好好,诸君一腔热血,咱们都是明白的。不必如此急躁,石提尉,你先坐下,坐下。”
石相泽只晃晃手里的刀,神色狰狞:“不坐了,卑职要做大事,没有空闲工夫坐在这细扯何点检,在下只要那颗印,你给是不给?”
“先给他。”张树直低声道,何占海压住怒气,慢慢从佩囊之中掏出那颗的虎纽银章,放在桌上,盯着石相泽:“石提尉,你妄杀军中同袍,这是死罪。”
“回头卑职自会往都帅跟前去领罪,如今却顾及不得这许多了。”石相泽收刀入鞘,抓起银印,转头吩咐队正:“看住膳堂,不许一个人进出,有妄动的,一律格杀。”
“是!”队正转身摆手,军士们立即退出,执刀在手,将一座膳堂四面围住。
眼见石相泽大步离去,黄增荣、路文庚等几个旅将连忙去察看地上一动不动的韩永睦,见他早已没了气息,都无奈摇头。
“张巡检,你手下这个石相泽,刀术甚精呐。”张树直不紧不慢道,张寿永苦笑一声:“此人乃是讲武堂的优秀学员,都他是良材美玉,平日里也是指点江山,月旦人物,原本就是个不甘雌伏的枭狠之辈,没想到,竟是这等胆大包。”
何占海面色阴沉:“你们,他口称要拥戴都帅做子,夺走了本官印信,会不会,其实是要替皇宫之中那位无能子夺回大权?”
“不大可能,”二旅巡检魏守亭立即摇头,“若是要替子夺权,卑职笃定他们活不到今夜,军中同袍,谁会答应?”这魏守亭是当年常山之役中阵亡的魏仁广之弟,头发剃得极短,长了一只鹰钩鼻子,神色沉稳,微微皱着眉头。
“守亭得不错,不大可能是子之亲信,他没这个本事在军中笼络人心。”张守贵也赞成,“只是拥戴都帅为子,军中怕是有一半同袍都会赞成,不定,还真能成事。”
几个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有些无措,何占海长叹一声:“咱们哪也去不了,就安心坐在这里等罢。想必,都帅知道了这边情形,心中自然会有主张。”